关灯
护眼
字体:

我还没摁住她(300)+番外

许星洲有无比幸福的童年和那之下的河流,有无忧无虑的伊甸园,爱她如爱自己的眼珠的亲人,也有将她弃之如敝履的过客。

许星洲一个人坐在她奶奶的房间里,安静地擦拭奶奶的桌子和红漆床头。

窗外落雨连绵,潮气顺着大开的窗户,漫了进来。

许星洲擦完那些浮灰,又无意识地把奶奶的老花镜擦了一遍,擦奶奶几十年前带来的嫁妆奁,擦衣柜的门把手,将地上的虫子尸体和灰疙瘩扫得干干净净,又打开了那两口红木盒子。

里面装着一床厚厚的棉褥子和床单、毛毯——小星洲曾经无数次偷偷钻奶奶的床,把自己裹进一股奶奶气味的毛毯之中。

香么,奶奶好笑地问,不都是老婆子的臭气么。

小星洲那时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不好闻,可是粥粥喜欢。

——粥粥喜欢。她说。

奶奶走后,许星洲再不舍得碰那床散发着奶奶气味的床褥,将它团了起来,装进奶奶嫁进老许家时带来的两口红木箱子里头,像是在封存一种名为温情的罐头,生怕气味溢出半点。

她通过气味怀念奶奶,通过不改变的布局怀念这世上最爱自己的那个老人。

二十一岁的许星洲满眶泪水,低下头去闻那一箱床褥。

——许星洲去闻那一床她蹭过无数次的、奶奶晾晒被子时她当作迷宫穿来穿去的,奶奶在上面呕出过血的,救护车将奶奶拉走之后陪伴着许星洲的——属于奶奶的床褥,和陪伴了奶奶数十年的嫁妆箱子。

里面只剩一股,很淡的霉味。

许星洲泪水止不住地往外涌。

她听见秦师兄在外面忙里忙外,不知忙些什么;她听见自己的泪水啪嗒啪嗒地落在缎面的褥子上,可是没有人会被唤醒,世间没有灵魂留存。

她一个人闷声大哭,痉挛地按着被褥,抱着火红的毯子,哭得肝肠无声寸寸断。

这世界好残酷啊,许星洲捂着胸口想。

怎么能把奶奶从我的身边夺走呢,她绝望地想。

可是没有别的办法,人老了是会离开的,就像盂兰盆节流入江海的灯笼,终将离我们远去。

——奶奶身体总是断断续续地出着毛病,她没有看到我带秦师兄回来,秦师兄也没能吃到我奶奶最拿手的粽子和炸货。

这已经成了定局。

许星洲拼命抹了抹眼泪。

不能哭了,许星洲告诉自己,出去的时候眼眶通红的话师兄会担心——别看他平时狗狗的好像什么都不在乎,看上去像块茅坑里的势头,但是他其实一看自己眼眶红肿就会难受,甚至会旁敲侧击地问他是不是哪里有遗漏了。

她用裙角擦了擦泪水,又告诉自己,下午还要去爸爸家吃饭,一定要骄傲地走进去。

我不是玻璃做的,也不是水做的,我活在当下,又不是活在过去。

然后许星洲又揉了揉鼻子尖儿,对着衣橱上的镜子检查了一下,确定自己看上去不像哭过,就推开门走了出去。

……

秦渡居然不在客厅。

可是客厅茶几上留着半块抹布,灰尘被擦得干干净净。

灯管也擦过了,电视柜上蒙的老布被撤了下来,老花瓶和里面装饰的塑料花被水冲过,水淋淋地耷拉着脑袋,许星洲小时候买的贝壳雕塑露出本身雪白的颜色,老照片老挂框灰蒙蒙的玻璃上一层水光。

许星洲呆了一下,接着就听见秦渡在院子里喊她:

“你家怎么连雨衣都没有——!”秦渡特别生气地吼道:“淋死了,出来给师兄打伞!”

许星洲心想怎么说得跟‘崽种出来挨打’似的,赶紧去找了伞冲了出去——

接着,她看见秦师兄裤腿挽得老高,踩着双粉红凉拖,被雨水淋得透湿——他站在杂草足有半人高的菜地里头,艰难地撸着袖子拔草。

“妈的,”秦渡狼狈地道:

“这辈子没拔过这种东西,这草也太结实了吧……过来给师兄撑伞,淋死了。”

-

他没有拔过草。

确切来说,这位从小种种光环加身的太子爷,可能连碰都没碰过这种韧性的杂草——可是他拔过的地方,又袒露出了许星洲所熟悉的、泥泞的黄土地。

“你别碰这种东西,”秦渡说:“不准上手!陪师兄站着就行。”

过了会儿,秦渡又说:“有我这么惯你的吗。”

雨水敲击着那柄伞的伞面,秦渡龇牙咧嘴地站在小菜地里,将拔出的草往身后一扔,长而杂乱的一摞。

这片小菜地开始向她记忆中的样子靠拢,灰尘褪去,杂草消失。

继而露出属于她的乐园的,冰山一角。

“师兄,”许星洲撑着伞,带着哭腔重复道:“师兄……”

上一篇:她是我的姑娘 下一篇:我在魔教当卧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