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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国舅(32)

这小曹是赵德御跟前伺候的内侍,自小就进宫,国舅爷跟赵德御的交情他可都看在眼里呢。国舅爷叫得亲厚,他却不敢怠慢:“官家请国舅入宫一趟。”

国舅爷没耽搁,换了身衣物就随小曹回城。小曹早早就备好了轿,殷勤地替他撩起轿帘。等国舅爷坐定后,他才小声道:“国舅爷,官家心情似乎不大好。”

国舅爷目光微动,笑应:“多谢小曹提醒。”赵德御匆忙宣他入宫,小曹又特意通风报信,是谁让天子动怒就极为明显了。

入了宫,守在勤政殿外的内侍远远瞧见了他,立刻就进去禀报。等国舅爷随小曹走到殿前,便听里面传来一声隐怒的斥喝:“让他进来!”

国舅爷缓步入内,长揖见礼:“官家万安。”

赵德御沉着脸,没像往常一样温颜相待,也没有免去国舅爷的礼节。良久之后,他才冷问:“听闻国舅与清河王世子往来甚密?”

国舅爷没应声。

“国舅莫不是也如朝中‘清流’一样,觉得朕当不好这一国之君!”无子本就是赵德御的一块心病,朝中众臣因议立皇子而恶了他的不在少数。如今连最为信赖的妻舅都这样,赵德御哪有不怒火中烧的道理?

国舅爷敛首应道:“臣不敢。”

赵德御强压下怒火:“国舅不为自己辩解?”

国舅爷依然维持毕恭毕敬的姿态:“官家正在气头上,若不将怒气发出来,也听不进臣的辩解。”

赵德御与国舅爷相交十余年,哪会听不出他话外之意。当下就缓下脸色,说道:“国舅心中若有计较,早早与我商量便是。”

“臣也是临时起意。”国舅爷道:“那日云泉会偶遇几位世子,臣便遣人前去考察定阳王世子与清河王世子。然而那定阳王世子机心过重,缺了气度;清河王世子虽仁善,却少了几分果断……”

听他随口评议着众世子,赵德御却毫不怪罪,反而指着国舅爷问道:“几位世子怎么会在云泉聚首,国舅肯定暗里操持过吧?”

国舅爷也不否认,淡笑:“臣观黄老对定阳王世子赞誉有加,武将与‘清流’则是多次嘉许清河王世子,两位世子在朝臣中所得的赞誉不相上下。”

赵德御哼道:“赞誉?国舅说得太客气了,我看他们早已想着要扶谁登基!”

听得赵德御的诛心之论,国舅爷眉都没皱一下。若说谁对赵德御的多疑与优柔最了解,那自然当数国舅爷——这些年来他应和赵德御时几乎把朝中百官都骂过许多遍。

只不过这种话赵德御能说,国舅爷却不能说。他抬首问道:“官家可是仍想着要罢黄老相位?”

“那老匹夫!”赵德御击案:“这几年来他对我逼迫更甚,时机一到,我必除之!”

“官家正当壮年,不愿早立皇子埋下祸端。若除黄老,定阳王世子失了依仗。到时百官一致推举清河王为储君,官家便会陷入两难之境,进退不得。”

赵德御目光渐寒:“国舅可有良策?”

“一是在罢相之前先选出另一位世子,随意派几个差使。只要百官察觉官家对他的‘看重’,不消多时他便能与两位世子抗衡。如此一来纵然定阳王世子在朝中少了依恃,百官也不至于连成一气。”国舅爷道:“二是以计间之,使他们不能与朝臣深交,宠辱俱由官家拿捏在手。”这样的储君,立了又如何?权柄仍是握在赵德御手上。

听出国舅爷语中未尽之言,赵德御静静看着他许久,突然开口问道:“国舅也是以此自处?”国舅爷是他最为信赖的臣下,也是唯一一个他能交心的人,因而听闻他与清河王世子师徒多有往来时,他才会怒极地召见国舅爷。然而听国舅爷细细道来,赵德御才蓦然察觉,国舅爷所处的位置与他口中说的是多么相似:不交朝臣、不结朋党,不邀功、不请赏……荣宠全由他定夺。

想到国舅爷这些年来不仅不曾受擢升,反倒被言官参得削职去官,赵德御心中烦乱起来:其中固然是有国舅爷过于疏懒的缘故,可何曾不是因为自己从未替他争取?

莫非自己真是那薄情寡恩之人?赵德御心中突然愧疚起来,抬手取了一本奏折:“国舅,狄主生辰将至,你可愿出使狄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