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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花劫(9)

宴无台合起手上的册子,冷言道:“没宣你怎么进来了?胆子愈发大了。”

莠竹慌忙跪地道:“谷主赎罪,实在是明日宴客地酒水出了大纰漏,奴婢不敢不报。”

初息跪在莠竹身后,谷主就端坐在遥遥彼端的殿椅之上,即便是隔了数十丈的距离也被她所拥有的妖力震慑,不禁缓了呼吸。

距离虽远,她依然看见一袭亮丽鹅黄衫的幻真。

见谷主并未再怪罪自己擅闯之罪,莠竹连忙将身后初息扯了过来,禀道:“谷主寿宴所需地桃花酒原要六千坛整,这贱奴偷懒耍滑只酿了三千坛出来,还诓骗奴婢说是有人偷了她原本酿献给谷主的酒。奴婢岂会被她这卑劣地伎量所蒙蔽,巫行宫中上下哪个不是对谷主您忠心耿耿,这贱奴分明就是害怕谷主处罚,将这耽误寿宴的罪责推脱与他人!说起来,都是奴婢办事不力,令谷主烦心,还请谷主降罪!”

初息听得她这一番言辞恳切地剖白内心忍不住冷笑,只是依旧面无表情地跪着,无论如何自己今日是插翅难逃,辩与不辩,难不成谷主还会为了自己一个下等妖奴去开罪自己身份尊贵的表妹不成?

怪只怪自己妖力甚微,不能一夜之间幻出足够的桃花将酒数补齐。

“我何时让你去负责寿宴所需的酒水?”宴无台声音没有一丝情绪,手上的典礼册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殿椅描金嵌玉的扶手,回声绕着殿堂走了一圈儿尾音消弭之时莠竹的脖子上多了一丝红痕。

莠竹脸色一白,捂着脖子慌道:“谷主息怒,每年庆典皆由桃花谷备酒,今年谷主寿宴事关重大是以奴婢才擅自做主备酒,为的是万无一失,所想所做皆是想为谷主尽忠尽力,还求谷主饶恕奴婢擅作主张之罪!”

宴无台将册子递还给司礼管事,道:“这流程我已知悉,有劳管事为我操持。”

“老奴不敢,明日所用的礼服卯时会派人送到谷主的寝宫,还望谷主早做准备以免误了吉时。”司礼管事笑道,两撇长长的白眉因他的笑容被翘高,样子颇为滑稽。

“知道了。”

管事退下后,宴无台才再度将注意力挪回到殿下跪着的二人身上,淡声道:“寿宴所需地各项事宜皆有司礼管事负责,岂轮得到你擅作主张?酒水之事你不必再多过问,今次之事小惩大戒,若再有下次,你跟随我多年当知我什么脾气。”

“是,奴婢思虑不周,甘愿受罚。”莠竹心中委屈,斜了眼一旁的初息,顿了一声道:“那这贱奴,谷主打算如何处置?”

“处死就是了,这样的小事还要来问我?”宴无台眸色一凛,令莠竹心里发毛,连声称是,就要将人带下去。

坐在一旁和众管事看够了一场好戏的幻真终于开了口,对着宴无台笑道:“表姐明日做寿,今日还动气,实在是幻真的过错。”

“哦?”宴无台眉眼轻抬看着眼前这个自打上山到现在一直令人琢磨不透的表妹,好奇问道:“我宫内琐事怎么又成了你的过错?”

幻真看了殿下的初息一眼,别有意味地笑了笑,转头对着宴无台一脸地抱歉道:“原是我嘴馋,前日偶然路过琼花林,闻得酒香沁人,未来得及请示表姐便将林中三千坛美酒尽数搬来了三风苑,倒是连累这位小妖奴,实在罪过。”

宴无台瞧她表面一脸真心悔过的模样,实则只是为酿酒的妖奴求情,不免更加好奇,难道说这表妹虽然有着妖族血统又炼的是妖修,却始终保持着帝江神鸟一族慈悲之心?亦或者是……那她卖这个人情又有何妨?虽二人自出生以来这是第一次会面,但每年从阙荫谷寄送来的珍馐稀宝足见舅舅一家的心意。

宴无台抬手在幻真的手上搭了一搭笑道:“原来表妹好酒,既然如此那另外的三千坛桃花酒也都给了你便是。”

转脸对莠竹道:“赦了这妖奴,与她一同将剩下的酒搬来三风苑这里。”

初息与莠竹一同称是。

宴无台眼波一转,突然道:“这妖奴我怎么从未见过?”

莠竹回道:“这贱奴唤做初息,本是桃花谷中一朵桃花成妖。前些日子大乱,桃花林里大多桃树被毁,奴婢又心急寿宴,才想着将她安置在琼花林里,让她能有足够的灵气专心酿酒,所以谷主瞧着她眼生。”

“桃花成妖?”宴无台闻言将目光落在初息的身上,花草树木万物生灵皆有灵气可看造化修炼,桃树成妖的她见得多了,桃花成妖这还是头一遭。伸出手指凌空一抬,初息的脸便不受控地扬了起来,只听见宴无台问道:“已经到了化形期,你修行了多久?”

初息只觉被谷主地妖气压得冰冷的全身地血都要凝固了,打着牙颤回道:“五百年。”

从有灵识到化形不过五百年?想当初她自己也用了近八百年的时间。

桃花成妖,修行之路还这般顺坦。

宴无台唇角勾起几乎不可察的弧度:“有意思。”

初息从三风苑出来的时候才发现四肢发酸,后背都被汗浸湿了。

“哼!算你走运!”莠竹不甘地喝道,“还愣着做什么!快些把三千坛酒搬过来!”

“莠竹。”从苑里走出一位和她同级的携猿侍婢,因常年服侍与谷主左右,对莠竹也没半分客气,“这妖奴还有别的事儿要做,你自行去搬酒,这是谷主的意思。”

“什么?”莠竹被气得够呛,却又无可奈何,狠狠地“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你。”莠竹走了,携猿侍婢对初息说,“你这小妖奴真是三生修来的好福气,随我去沐浴更衣。”

初息疑惑:“为什么?”

“谷主有命,今晚好生伺候幻真大人。”

☆、第9章 侍个寝再逃

三风苑中的拂花廊一路以幼阳花树为柱,枝蔓腾结为顶,一眼望去花枝垂蔓无风自拂,指尖大小盛开的红花萤光缀缀很是曼妙。花廊尽头便是满园梨树的胡为殿,三风苑中最是清凉雅致地一处院落,亦是宴无台为表妹幻真选定的寝居。

胡为殿的名字由来宴无台实不想回忆,此处空了有些日子,正好适合幻真。

胡为殿以船为型,殿饰中用的皆是羊脂白玉,床榻也是选了新春长成的绿竹编就,为了保持清凉感庭中还引了一瀑小九天中的泉水自上空灌下,泉水分流两路绕胡为殿一圈,远远望去,殿廷像是漂泊在水泊之上的莲蓬船。

初息被施了定身术安置在殿中的竹榻上,因被灌了点儿暖身酒,就算这满室的清凉也压不住她心底的燥热。好在她当时有所防备没将酒液尽数吞下,不然待会儿指不定是一副怎样羞人的情态,虽已沦落至此,但她仍不想在那位幻真女君大人面前大出洋相。

两个时辰前,携猿侍婢说谷主要她今夜伺候幻真大人的时候犹如五雷轰顶,单单“伺候”二字就教她双腿生了脑子,下意识转身就逃。没逃出两步便被黑着脸的携猿侍婢一道禁锢术定住,两只白猿一边一个架着她抬臂一丢,丢进了浴池里。

携猿侍婢勒令浴池的婢女们要从头到脚仔细地洗过,不可污了幻真大人的床榻。

不能动也无法开口的初息只能任由婢女们为自己沐浴更衣,还用桃色地胭脂染了唇颊。

婢女递来一枚铜镜,骄傲道:“你瞧,我上妆技艺不错罢?”

婢女们上妆的手法极妙,即便她再如何哭丧脸瞧着也是一副眉目含春地妖娆。但从铜镜中看见自己媚态横生的妆容,初息一丝想要夸赞的心情也没有,只想咬舌自尽!

回忆这几日的遭遇让她无从开解自己,这都是为什么?都是因为一颗炽元丹!若不是炽元丹,她便不会惹到山猪一路追到桃花谷,也不会因此上了这巫行山,更不会陷入眼前这样地局面。

山猫还在石库中等她,若自己今夜不归难保到时候这笨蛋不会硬闯巫行宫,以它那点修为恐怕还抵不过巡夜犬的一击。思及此处初息不免开始焦急起来,她只能寄望那位偷酒在前求情在后的幻真大人了,只盼待会儿好言好语地同她讲讲道理说说大义,能毫发无损地求她放自己回去。

只是……身为妖类,初息自是明白对妖而言,除了需要立命天地的双修伴侣欢喜佛契约的达成是受束缚之外,其他形式的交欢对于妖而言只是一项风流乐事。身为谷主和妖界贵族,这些高位强权公子小姐们更是不会看重床事。

这幻真大人面上一派不苟言笑的作风,不知内里能否也一并严肃。

初息正和自己对话,为她净身的侍婢不知何时走了,寂静了大半天的殿外突然有声响由远至近。一水的帝江鸟族宫娥们跪迎女君回殿,齐声问安过后,初息听见幻真清冷的声线问道什么人:“表姐说给我备了好酒,却不知是什么酒?我也好叫人拿来合适的酒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