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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长的花道(14)

我踉跄地扑到门边,声嘶力竭地大吼:“放我出去!你们放我出去见他!听见没有,放我出去!”

似乎没料到一直安静的我会突然闹事,那些小兵愣了愣,掏出钥匙打开门,进来三个人围着我拳打脚踢。我瞅准空隙撞开他们,向门外冲出去,刚冲到门口,就被一枪托砸在脑袋上,血立刻涌出来,将视线染得模糊。

我瞪着血红的眼:“要不,你们杀了我!杀了我啊!然后告诉他我已经死了,把我的尸体给他看!跟他说,回去!回到家里去,不要再等了,不要再等我了啊!啊——————”我的神智,慢慢有些迷钝。

那些鬼子见打得差不多了,把死猪一样的我扔在地上,又走出去。借着最后一丝理智,我紧紧抓住了其中一个人的裤脚,对他说:“求你们……每天中午,给他一顿饭吃吧……不要让他饿着。我的饭……我的饭给他,你们再给他加一些……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要吃很多……”

我想起花道总是因为饭量大、吃不饱而嚷嚷着饿的样子,那鼓起的腮帮子和竖着的眉毛,那像头发一样绯红的双颊……我满是血的脸上,竟然不自觉地微笑了。

两个月后。

吱呀一声,铁门打开。三个日本兵走进来,架起我往门外拖。因为许久未见阳光,我抬起胳膊吃力地遮住了眼。

这两个月,我一直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由于伤口发炎,我高烧不止,日夜陷入半昏迷状态,却日夜竖起耳朵,捕捉门外士兵任何一声交谈。想到在不远的地方,有个可爱的人在望眼欲穿地等我,这狱中的一分一秒,都像漫长的年月那般难度过了。

“这之前……能不能让我见他最后一面,跟他说几句话……”一路上,我不停重复着这句话,却无人理睬。

我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但是腿脚麻痹,一时难以适应,便由得他们拖我。不多时,他们就扑通一声将我扔在地上,转身离开了。身下是粗糙冰凉的水泥路面,十几步远的前方,就是军部后院的大门。

我惊愕地抬起头,翕动干裂的嘴唇:“你们……不杀我么。”

“嘁。”一个鬼子鄙夷地回过头,“你要感谢流川大佐,你进来的那天,他替你向将军请示,说他认识你,希望饶你一条狗命。你快滚吧,滚得远远的。”

“呵,是流川啊……”不知道为什么,我笑起来。

等笑完了,我站起身一瘸一拐往前走去。生锈的铁门外,左右站着两个哨兵,再远一些,就见一个灰色的人影坐在路边,百无聊赖地用脚摆弄着石子。他还是用布包着头发,换了一身破旧的棉布衣,略微瘦了一些,年轻的脸庞仍是雄赳赳的、神采飞扬。初冬的阳光下,我仿佛能穿过这么长的距离,看见他颤动着的、短却挺括的金红色睫毛。

如同被雷击中一般,我的脊梁猛然挺直了。我狠狠地抹了把脸,突然感到焦虑:我看起来好么,我憔悴么,我是不是也像他那样、仍然精神百倍的模样……花道听到这边的动静,抬起头,看到是我,一下子跳起来,张嘴叫了一声“段……”,立刻又闭上了。

我们静静望着对方,仿佛昔日的光景尚在记忆中,时光却走过千年。对他而言,每年的樱花落了都会再开,京都的天也总是一样的蓝。对我来说,有些东西却变化了吧。

花道小跑着过来,重重给了我一下:“臭黑炭!这些天在干嘛啊,本天才等你等得好苦!你的脸好脏啊,胡子都快有我的头发长了!”

我想说“你不要等我”,却说不出口。他发现了我头上的伤疤,立刻挽起袖子要往大门里冲:“混蛋!谁让你们打人了!”

我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别去,是我自己不小心摔的……”

“呐,黑炭,他们为什么要抓你啊,你做错了什么事?”

“我……偷了东西,这是我应该受到的惩罚,没关系的,花道,这不是放出来了么。”

“什么!”花道瞪圆了眼睛,一脸吃惊的模样,“你怎么会去偷别人的东西!奶奶说,偷东西是要遭天打雷劈的,再穷也不能偷东西!”

“是的,对不起,我干坏事了。”

“哎,”花道的声音突然低下来,很同情地看着我,“黑炭,你是不是没有钱用了啊,没有钱可是又需要钱花,所以才会不得已做这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