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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瓯春(101)

扈夫人怎么不知道清如炮仗似的性子,心里原就因她苦恼,正则来了又是一通喧排,愈发让她气得头疼。

“她眼下这个样子,你还要来说嘴?我叫你来,是要同你商议怎么解了这燃眉之急,你倒好,砖头瓦块来了一车。”

里间的邱氏听见外头母子两个声气都不大好,便从里间移出来,站回了丈夫身边。

正则重重叹了口气,“事情闹得这样,我又不是郎中,能有什么法子!”

扈夫人道:“老辈儿里有个说法,哪里吓了三魂七魄,哪里找补回来才好。你妹妹是叫沈润唬着了,倒是想个辙,从他身上讨个布片或是线头,烧了叫你妹妹喝下去,自然就好了。”

邱氏吃了一惊,愕然看向正则,所幸正则还清明,拧着眉头道:“母亲怎么想出这么个法子来?那沈润可不是李从心,殿前司是干什么吃的,母亲不是不知道。就这么一快布片一根线头,闹得不好能弄出个巫蛊案来,要是揽上了这样的事,咱们就是再备三十个大酒瓮子,只怕都不够使的了。”

扈夫人怔了怔,惶然坐在那里发呆,半晌抚着额头道:“我真是糊涂了,被这事闹得乱了方寸。你说得是,仔细掩住了才是上策,闹出去反倒招人笑话。”顿了顿问,“小侯爷那里怎么说,你看出端倪来了吗?”

正则道:“快别提他了,我臊都臊死了,他见清如戴着那面佩,倒来问我,‘你妹妹可是名花有主了’,我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依我说,人家既然心有所属,清如何苦还惦记人家,天底下好男儿多得是,偏认他一个做什么!”

扈夫人听了这番话,一直想不明白的地方倒豁然开朗了。清圆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呢,叫那位侯公子得了话柄,将来就算有人保媒,也好正大光明地婉拒。只是事情太凑巧,如果不是清圆早就同李从心商议好的,那么就只剩一个可能,四丫头有意弄了块男人的玉佩哄清如戴上,让李从心误会,彻底断了清如进丹阳侯府的指望。

这么一想着实心惊,四丫头小小年纪,论抢男人的手段可比她娘高明多了。当初夏姨娘进门,靳春晴就彻底受了冷落,被晾在一边十天半个月也不得见老爷一回。如今生了这么个女儿,把她的亏空全补足了,真真令人刮目相看。

理清了里头门道,她闭上眼深吸了口气,“看来那玉佩未必是小侯爷的,你明儿去见一见他,没的叫人背后看轻了你妹妹。”

正则道:“不论是不是他的,事情出了,再去说还有什么用?”

扈夫人蹙眉道:“总比让他误会了你妹妹强。”

正则还想反驳,发觉邱氏悄悄拽他的衣袖,于是到了嘴边的话只好咽回去,又敷衍了几句,方拜别扈夫人。

这个时候,晚霞已经铺了满天,热烈的火烧云在头顶密密搭建,映照得人脸上都泛起红光来。

正则和邱氏往回走,半道上才问,怎么不让他把话说完,邱氏道:“太太何等护着二妹妹,你不知道?你这会子说得多,就是你这个做哥哥的不爱护手足,眼巴巴瞧着妹妹落难。依我说,二妹妹有今儿,也是太太惯出来的,一家子姊妹只她一个,要星星不敢给月亮,连老太太也一味容忍她,倒像阖家将来要仗着这位嫡女的排头飞黄腾达似的。说句实在话,莫说四妹妹要捉弄她,连我也瞧不上她,亏她还是我嫡亲的小姑子呢。”

正则不由摇头,“那也是没辙,要说家里儿女也多,不知怎么把她纵成了那样。”

邱氏笑了笑,“还不是因为她是太太生的!我的意思是,你嘴上先应了太太,小侯爷那头千万别去说,没的连你也一道让人看轻了。这门亲事不成比成了好,二丫头心气儿高,怎么就眼热公侯人家?如今天子脚下,有本事进宫当娘娘,那才叫风光无限,你这个做哥哥的也好沾她的光。”

正则缄默下来,竟觉得少奶奶说得很是。他也实在不愿意出这个头,到时候和人怎么说?说我妹妹误把别人的东西当成你的了?呸,愈发丢人了!所以就这么捂住,黑不提白不提的好,二丫头将来配谁不是一门亲,非要攀搭丹阳侯府做什么。

那厢扈夫人恨得咬牙,手里的佛珠念不成了,拍在了炕桌上,自己在地心来回踱步。

孙嬷嬷伴在边上,亦步亦趋地跟着,“太太眼下什么打算?”

什么打算?扈夫人盯着桌上的琉璃灯,灯罩子里的烛火静静燃烧着,人就像这灯,有罩子的遇着风也不怕,没罩子的吹口气就灭了。

“四丫头不能留了。”她寒声说,“想个法子把她打发了为好。”

孙嬷嬷有些迟疑,“只怕老太太不答应。早前家宅不宁,才想尽法子把她从陈家要回来的,前阵儿老爷遇着坎儿,也是她奔走斡旋攀上了指挥使府,老太太还指着她镇宅呢,哪里舍得打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