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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瓯春(30)

扈夫人原本也是武将人家出身,骨子里很有下得狠心的精神。在她看来要么不活动,要活动就该打在七寸上,新任的殿前司指挥使她隐约听说过,“他父亲可是搅进立储风波,被弃市斩首的参知政事沈知白?”

谢纾点了点头,“沈知白罪及满门,沈润兄弟很吃了些苦。越是这样的人,起复后越心狠手辣,唯恐不好相与。”

“钱也使不上劲么?他重振门庭总要花费,世上哪里有嫌钱多的人。”

谢纾一笑,到底女人的见识还是短了,“钱权二字向来相伴而生,他当上指挥使的那日起,就有使不完的金山银山,咱们能有多少银子,去填那个窟窿?”

所以商量来商量去,还是一筹莫展。扈夫人盘算家里有多少家底,谢纾把京里的权贵从头到尾又梳理了一遍,夫妇两个夜里都没睡好,一头躺着,喁喁细语到天明。

次日宴请亲朋好友,东西两府的人也都来了,扈夫人眼下青影要扑厚厚的粉才能遮住,引得蒋氏一顿揶揄:“大嫂子今儿的妆倒精致,想是大老爷回来了,大嫂子愈发辛苦。”

蒋氏的出身在妯娌里头不算高,常爱说些俗烂的笑话,自以为风趣。扈夫人多少有些瞧不上她,半真半假道:“孙女都有的人了,好歹仔细些,别叫小辈们听了笑话。我瞧你却不大施脂粉,敢情二老爷常不着家,你气色倒好得很。”

二老爷可说是上梁不正的典范,吃喝嫖赌五毒俱全,日日在堂子里泡着,蒋氏哪里管得住他!

扈夫人平时不和她计较,一旦回敬起来,也有一句凿个乌青块的手段。蒋氏一时讪讪的,推说扇子落下了,要回去取,带着丫头出了园子。走在夹道里狠狠啐了一口大骂,“这□□材儿,和我端起架子来,大老爷做什么这会子回来,打量谁不知道呢!咱们二房是姨娘养的,原就没脸,分家的时候打发花子似的赶了出去,因老太太做主,咱们不好计较罢了,她竟得了势了。月满则亏,水满则溢,他们大房风光了这些年,如今该着走背运了。往后抄家、发配,男的做奴女的做娼,且有时候呢,不信只管瞧着吧!”

蒋氏是那种恨起来全不计后果,祖宗十八代都咒一遍的人,骂得痛快了,哪管其他。本以为夹道里空空,只有她们主仆,谁知隔墙有耳,角门上走出两个人来,是清圆带着她的贴身丫鬟。

“二婶子怎么了?谁惹二婶子生气了么?”她笑着问,一张团团的脸上,满是天真和稚气。

第15章

蒋氏吓了一跳,骇然四下张望,“四丫头,你怎么在这儿!”

清圆慢悠悠摇着她的团扇道:“才刚弄脏了衣裳,回去换了一件,我正要往前头去呢,没想到这里碰见了婶子。婶子怎么不吃席,出来做什么?”

蒋氏心里咚咚地跳,虽说一个小丫头,没甚可怕的,但她要是把话捅到扈氏跟前,大家面上也过不去。

“我们太太落了一块手绢,正要回去取呢。”身边的婢女见蒋氏不说话,忙替主母应了。

蒋氏这上头也是个爽快人,好汉做事好汉当,八个耳朵听着,没的弄个对质的桥段出来,伤了大家体面。她望着清圆道:“先头的话,四姑娘听见多少?”

清圆笑了笑,“只听见男的做奴,女的做娼……正要问二婶子,可是哪个没眼色的得罪了二婶子。”

蒋氏愈发亏心,简直有些不敢相信,那句话竟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要是换做以前她是不怕的,扈氏再厉害,大老爷不在家,她没有男人撑腰,究竟不敢怎么样。如今不一样了,大老爷回来了,又是从二品的武将,血沃沙场多少年,砍下人头当弹子儿玩的,发起狠来万万不是对手。

如此越想越忌讳,恼恨地瞪着清圆道:“四姑娘小孩儿家家,这话可不好随意说出口。你才回谢家没多少时候,不知道这家里规矩重,一个闪失就会引火烧身,还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好。”

清圆不说话,只含笑看着她,蒋氏被她瞧得舌根发麻,板起脸道:“你笑什么?天天一副笑模样,越是爱笑的人,肚子里越有弯弯绕。”

清圆被她一说便不笑了,无奈道:“见了长辈不笑,难不成还哭么!婶子也别恼,这话我不和别人说就是了。”

可她应下了,蒋氏又不放心,原本想走的,脚下踟蹰起来,斜眼睃着她道:“既然不和人说,烂在肚子里就是了,何必到我跟前露脸?”

“因为我明白二婶子的心啊。”清圆没控制住,又笑了笑,“二婶子是爽利人儿,听不得那些夹枪带棒的话。只因二叔吃了排行的亏,要是当初受举荐的是二叔,二婶子的性子倒更像将军娘子。说句实话,我真羡慕二婶子这样的脾气,不像我似的,处处小心,处处赔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