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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年记事(74)

唐堂微微晃一下头,轻微地恍惚。他把周立辉认出来了,也试图想让思想赶快清明起来好说上一两句撑得住的场面话。但他方才脑子里有点迷迷糊糊的,一时恢复不到最佳状态,一张口,说的竟是:“哦,是你……恭喜啊,要当爸爸了。”

周立辉一怔,定睛看他,一时间,就什么都明白了。

唐堂脸上还带着点笑,但这笑看在周立辉眼里,却只有愧疚和心痛。

他嘴张了一张,欲言,却又无词。

他舍不得让糖糖这么难过,可这舍不得却又一点作用也没有,说出来也于事无补,反而显得虚伪。只能竭力镇定一下,低了低头。

“我送你回去。”

唐堂摇头道:“不用了……”那女的不是要生了么,周立辉不是应该把重心放在她身上?

“让我送你。”周立辉坚持,停了停,又补充一句,“你……我不放心。”

唐堂抬头看他一会儿,想说不放心又能怎么样呢?但周立辉放软语调,以恳求的语气:“上车吧。再耽搁,就要堵塞交通了。”

唐堂顿了一下,终于点了点头,坐了上去。

一路上两人都沉默,唐堂撑着头,任思绪漫无目的的游荡。也许是因为人行道上一个壮壮实实的半大孩子勾起他的回忆,他忽然想起来,周立辉小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的。

他趴在自己窗前说‘糖糖,出来玩!’,那画面鲜活得就象是发生在昨天。有一段时间周立辉不知是从哪部电影里看来,再也不大嗓门地喊他了,而是神神秘秘地往他窗上丢一颗小石头以吸引他注意。有一次力道过猛打破半扇玻璃窗,被唐妈妈好一顿数落,而他挨批时他就在旁边瞅着周立辉闷声地乐,事后被他痛批幸灾乐祸不够义气……

逝者如斯夫。

想到此处,唐堂不由得眼睫垂下,咬着自己的手,不让情绪有半点泄露。就这样一路的沉默中,车子终于到达了目的地,周立辉解开安全带,要送他上楼。

这大概会是他最后一次送他。因着这种觉悟,唐堂并未拒绝。

两人慢慢地走过校园,两旁的大树严冬时叶子已掉得精光,但若仔细看,会发现枝上许多地方已经吐露出嫩绿的叶苞,春天又要来了。

走过那条大道,上了楼,开了门,唐堂转回身来送客。

“我到了。”

周立辉说:“嗯。”

唐堂看他没动,顿了顿便又补充一句。

“你这几天忙,那你先回吧,我就不请你进去坐了。”

周立辉扯扯嘴角,又点点头,脚下却还是不动,眼光眷恋不舍地停伫在他脸上。

唐堂微微抬眼,视线在他脸上一扫,轻声道:“周立辉,再见。”

这连名带姓的称呼让周立辉动容。他看着那门把唐堂一点点地关了起来,而唐堂的脸,也一点一点地隐于门后,再也看不到了。忽然间他心头一慌,毫无预警地掉下泪来。“糖糖!”

那门被他冲动地一挡就停在了那里。唐堂看着他,眼神也是复杂的。周立辉眼睛红红,吸着鼻子求他:“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昨夜他做了一个梦,一个非常非常逼真的梦。

他梦见时光象是前行了十数年,他已到了看电视都会打瞌睡的年纪。迷迷糊糊中听到糖糖在骂他:‘又在沙发上睡觉!也不怕感冒!’

其实他还没睡着,但彼时他已经具备了装聋作哑的美德,是以听到也装没听到。糖糖拿他无法,只得转头唤道:“儿子出来,咱们把你爸抬床上去睡。”

于是跑出来两个小孩子,一个活脱脱是他的模子,另一个却似翻版的糖糖,乖巧得可爱。

在糖糖的指挥下三个人开始抬他,糖糖抱着他上半身,两个儿子一人抱一只脚,父子三人嗨哟嗨哟地喊着号子,把他往卧室方向移。

他嘴角忍不住高高翘起来,却还是坏心眼地故意装睡。挪至卧室门口,两儿子终于坚持不住。“爹,我实在没力气了!”

“哎,稳住稳住!”

但两儿子终于没稳住,手上一松。

他半截身子都被摔在地板上,却再也撑不住地哈哈大笑。糖糖一愕,继而大怒:“周立辉你装睡!”恨恨地也丢下他。他躺在地板上大笑,直到笑醒过来。醒过来后才发现,原来身边没有糖糖,也没有孩子,只有他自己一个人,躺在月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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