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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光布袋戏同人)【苍俏】菩提(38)

作者: 朔十六 阅读记录

西苗王此时方才恍然发觉,或许自己并不完全了解眼前身而为人的俏如来。

诚然青年此刻形貌与数千年前并无分毫改变,而在性情上却又与那时迥然不同——菩提子无喜、无怒、无悲、无欢,永远都是那般温润和煦的神情,亦不会问出这样的话;而俏如来虽生性内敛自持,不喜露情于外,但言语行止间却无一不流露出他深埋于内的心绪起伏,亦无一不显现出他身而为人的喜怒悲欢。

能气、能恼、能诘责、能哀伤,这是一个活生生的俏如来,亦是一个有着自我情感的俏如来。

苍越孤鸣只觉得此时此刻,他欢喜极了。

欢喜俏如来的鲜活灵动,欢喜俏如来的身而为人,亦欢喜他仍愿意用那朗润悦耳的声音与自己主动攀谈,让这份持续十数日的僵持,有了一丝融解冰释的契机。

他此时的欢喜,发自内心。

苍越孤鸣随着俏如来行至回廊檐下,见着青年一个旋身便轻巧坐在廊椅上,雪色衣袍连着烁着金线的袈裟在无根水中轻轻扬起,而后便落于廊木上。下摆长长,如雪堆般的衣料堆在僧者脚下,衬在一片蓝至深幽的靛色里,显得格外素雅。

俏如来落了座,苍越孤鸣却犯了难,他在廊下空地上踟躇犹豫,不知是否应随对方上前。而就在他犯难之时,白衣僧者却自云袖中伸出只手,轻而又轻地拍了拍身旁空出一截的靛色廊椅,言下之意,显而易见。苍越孤鸣见此便也不做多想,前肢搭在椅上,稍一用力便上了椅上,侧过身子,坐卧下去。

只他虽坐于俏如来身旁,却仍是贴边而卧,勉强与俏如来保持着那么一小段的不远亦不近,终归是不欲与对方相触碰。但俏如来对苍越孤鸣此刻仍是保持距离的做法颇为不满,索性伸出手去,按住狼兽背脊,往前一带,往后一捞,毛皮贴上袈裟,是往日再熟悉不过的亲密无间。

将对方带至身畔后俏如来便收回手,手指流连过狼兽耳后的细碎短毛,柔软如绒的触感通过指尖传入心底,于青年而言,是说不出的安心与熨帖。只他心中虽暖,眉眼却未动半分,亦不曾言语,仅是于沉默间用身体感受着旁侧那再熟稔不过的、独属苍越孤鸣的温暖与气息。

檀香清雅,草香浅淡,一人一狼就这般在廊下依偎,静默无言。

“所以,你为何选择瞒我?”青年在静谧深处轻声开了口,金色眼里满是千帆过后的风轻云淡,“还瞒了这许多年。”

苍越孤鸣敏锐地捕捉到对方言语中称谓的变化——不再是“西苗王”与“俏如来”,而是最为简单的“你”和“我”。他对这转变心生欢喜,却也不敢太过表露,狼兽微耷下一对尖耳,一面斟酌着字句,一面小心应道:“孤王不知应如何开口。孤王……会怕。”

是了,他是怕,怕极了。

“怕?”青年惑而出声,继而回过头,双眸微动,却恰好对上苍越孤鸣仰眸而觑的目光,“你怕什么?怕我知晓你的真实身份而就此疏远,还是怕我会因你身居妖族高位而别有所图?”

“苍越孤鸣,你到底在怕什么?”那些溢满眼底的气恼忽地就变了模样,俏如来本是满心的愤然,却又在话语出口的瞬间感到些从未有过的委屈。一双金砂似的眼里毫无征兆地便被蒙上一层泪雾,瞬息之间便漫上眼角,染出了一点惹人爱怜的酡红。他心中难过,嗓音都被泪意染湿,明明已是露出些许狼狈,却又兀自倔强,仍要将那些积压了数十个日头的话尽数诉出。一时意气言,或酿终身憾,俏如来心知,此刻的倾诉与释放,是必要,是必行,亦是为解开这僵持之局而需说出的,必言之语:

“我六岁时便知你是妖,但我却仍将你视作至今之人,未曾疏远。世人皆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与你相处二十余载,又何曾因族类相异而怀疑过你的用心?”

“但,你呢?”

“你将那些真相瞒了我这些年,又是意欲何为?”

“是不信我,不知我,还是觉得人类一生于你而言堪称倏短,根本没有必要告知与我?”

“苍越孤鸣,我待你一片真心。你……又待我如何?”

字字蕴泪,句句含血。俏如来突然就放下了所有那些平和而淡然、冷静而沉着的表象,而那些佛门清规、肃正家学加诸于其身的桎梏也随之一并抛却,露出一个有血有肉、有悲有喜、会生气、会发火的俏如来。

苍越孤鸣从未见过他这般激动又委屈的模样,一时竟不知应作何回应。他听着俏如来罕然的发泄之语,心中却也是酸与痛交织,柔与暖并济。那句“我待你一片真心”说得诚恳,说得真切,字字都印在心底,让他眼中骤忽蒙了一层水样的光,飘忽悠浮,暗自喟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