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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贵荣华(8)

“你倒是条汉子,却怎么结识了这么一个无赖?”刘鹤寿冷哼。

高坚回身看了一眼,淡然道:“我少时受过这无赖的恩惠,便结识了。”

刘鹤寿摆摆手:“老夫今天是看你的脸面。”

高坚跪地谢礼,衣料贴到背上,扯得伤口绽裂,如凌迟般疼痛。他一时说不出话来,便只默默行了个礼,着人架了阮良离去。

高坚纵然能忍,火痛攻心的滋味也着实难熬,回到车上已有些糊涂,抬手解了衣袍,破碎的皮肉被血粘在布料上一并撕下,高坚睁大眼睛,口中泄出第一声痛呼。

阮良只觉满目鲜血,红得一天一地,不知往何处着手。

高坚恍惚间听阮良哭得伤心,抬手抚了抚他的面颊问道:“打疼你了?”

高坚方才那一巴掌没有容情,把阮良抽得半张脸生生大了一圈。阮良握着他的手掌摇头,哭得昏天黑地,他的天地一向美人如玉,美酒当歌,从未见过这样的凶险,更未见过这样的凶险杀到身前。

着实是吓坏了。

◎◎◎

阮家请了扬州城里最好的大夫,烧汤炼药,样样都是最好的。十几个小厮、侍女流水般地伺候,把屋前屋后扫的干干净净,四处都用滚水烫过,不让高坚沾上半点污秽。

高坚这一身伤虽然看着吓人,但毕竟是外伤,他有内力护住心脉,实则伤得不算太重。只是那日血人似的被抬进门,把阮父阮母唬得不轻。阮良知道自己此番大错特错,不消人训斥已经守在高坚床边看顾。高坚几次让他回去,他也不肯,反倒挤上青席要与高坚同睡。

高坚虽伤得不重,却无奈胸前背后都是血口,俯卧都不能,终日只能坐着,十分辛苦。

三伏天热,阮良让人取了窖里藏的冰出来给高坚消暑,绿豆汤和在冰水里,用银匙子搅散了,一口一口喂。阮良生性怜香惜玉,在女人面前就像个没骨头的,做小伏低的本事一等一,更兼得心思柔腻,一肚子风流官司,真要伺候起人来,即便是从小就让人使唤着过活的丫头小子都比不上他。

天热,高坚身上热毒发作,火上加油,烧得唇上干裂。阮良用布巾沾了冰水给他擦,高坚静静看着他忙。

这人天生是个公子,即使脏过,瘦了,洗洗干净,换身衣服还是个清俊公子。他身上的每一寸都是活的,眉眼像是会流动,天然含情,眼波流转间,幽幽暗暗的春水已经涨满了堤岸。

阮良见他盯着自己看,左右看了看,找不到什么错漏,眼珠子一转,便跪到高坚身前申辩道:“这事儿不能怨我。”

高坚漠然哦了一声。

“是那女子先招我的。”阮良十分委屈:“那个刘鹤寿,忒不是个东西,七十老汉娶十七小娇娘,偏生什么都干不了,夜夜整治人。那小娘长得那般标致,却被卖与那样一个老头,怎守得住。”

阮良这话说得非常之无耻,一推四五六,所有的错处都在别人。高坚却还是愿意相信,一个女人若先是嫁给刘鹤寿那样的老头,再遇上阮良这样的浪子,大约是很难会没有什么想头的,即使最后为这点想头送了命去,也总有人要冒这个险,不因别的,只因为阮良真有这个本事。

刘鹤寿放话要阮良离开扬州,这城里便是不能呆了。阮家虽然在苏杭各地都有产业,但这孽子在老父的眼皮子底下都要生事,再孤身放到花花世界里,却不知还能惹出多少祸端来。

阮父有心让高坚把人带走,边境贫寒,天高皇帝远,阮良若待在那里,玩到再出格,也不过是睡了猎户的妻女,一些些银两就能解决的事,便不叫事。

高坚没有拒绝。

高坚身上有伤,阮良更骑不得快马,千里远途,也只能坐着马车慢慢赶路。阮母心疼儿子,体己的首饰、银两生生攒了两个大盒子,另外给带了一个老成的家人,两个年长的小厮。驾的是上好的高头大马,坐的是余家铺子顶好的马车,里面铺了当年新制的青席,通透凉爽。

阮良是个没心没肺的人,身上的肉吃回来,旧事便忘了个精光,倒把逃难当成游赏,若不是高坚赶着回去复职,他能绕到京师去嫖个花魁。好在高坚待他恩重,阮良也知道愧疚,说话做事都看他脸色,只要高坚垂目不言,便马上笑嘻嘻的把话头绕过去,不敢再多做痴缠。

高坚渐渐觉出阮良的乖觉,便十分无措,总觉无处着力,不知道该拿这人怎样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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