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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色生辉(18)

她从后院角门走了出去,过夹道,不知不觉出了大门。

这旧溪草堂本就安静,此刻细雨绵绵,更是寂静寥落,阑珊仰头看了看苍灰的天色,幽幽地叹了口气,沿路往镇子内返回。

如此大概走了一刻多钟,雨忽然大了些,幸好记得前方不远处就有个八角小亭子,可以作为避雨之所。

阑珊举起衣袖遮着头脸,一手提着袍摆,往前紧走几步,不多时果然见八角亭在望,可巧亭子里人影晃动,像是已经有了避雨的人。

沿着这条路往前,无非就是旧溪河畔而已,除了晏老住在那里别无他人,阑珊一边拾级而上,一边猜想这人难道也是往旧溪草堂去的?

她进了亭子里,还没有站稳脚看亭子里的人,就听到一个耳熟的声音叫道:“舒监造?舒阑珊?小舒!”声音由小变大,透着惊喜。

阑珊诧异地抬头看时,却见是一张眉目清朗,笑容却过于灿烂的脸,近在咫尺。

“葛、葛公子?”阑珊吃惊地看着此人。

葛梅溪大笑,拍着手说道:“小舒啊!我看到那路上来了人,看着仿佛是你,还不信呢,如今果然是你,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他说话向来口没遮拦,阑珊抖了抖衣袖:“葛公子怎么来了太平镇?”

“这还用问吗?”葛梅溪笑吟吟地说道:“自然是想你了呀!半年不见,你难道没惦记过我吗?”

葛梅溪是豫州知府葛研之子,生性豁达不羁,又天生不爱读书,只爱游山玩水,呼朋唤友。

一年前,他不知从哪里听说了晏成书隐居在太平镇的消息,特特前来拜访,却阴差阳错地跟舒阑珊相识。

当时葛梅溪正打算在府内起一座新院子,只是找了许多匠人来筹谋设计,却都难找到合心意的图建。

晏成书虽是此中高手,奈何他不理这些事了。

林知县因知道舒阑珊是晏老的弟子,他又想讨好葛梅溪,既然求不到晏老,便抱着试试看的念想给了阑珊一张院子图,叫她帮着看一下。

阑珊得了院图之后,忖度了数日,果然交了一张构建图上来。

林知县是个门外汉,不很懂这其中的好坏,忐忐忑忑地把图给了葛梅溪后,葛公子眼前一亮,赞不绝口,几乎以为是林知县暗中请动了晏老出手。

因为这个,葛梅溪对舒阑珊大为改观。

尤其是这一年之中,他府内的花园已经按照阑珊给的图建修建妥当,果然是人间胜景,难得一见,但凡见过的无不啧啧称赞,没见过的听闻名头,都纷纷地想来见识见识,看过了自然更是千言万语的褒奖。

如此一传十十传百,知府大人的小花园成了观景圣地,一时之间宾客来往如云。

连向来觉着儿子顽劣的葛知府都心服口服,觉着儿子好歹做了一件体面光彩的事儿。

这次葛梅溪来到太平镇,只带了两名随从,此刻都也跟着站在亭子角上,闻言皆都流露无奈之色。

阑珊笑说:“多久不见,葛公子还是这样诙谐不羁。”

“小舒,”葛梅溪却忽然凑近她的脸:“你的眼……湿漉漉的,有点红,怎么像是哭过似的?”

阑珊忙抬手挡住:“哪里,不过是刚才走的急,给雨点进了眼睛里,有些不适揉了两下而已。”

“还以为你给人欺负了呢,”葛梅溪看她脸上果然带些湿润的水意,道:“这条路通往旧溪草堂,你必然是去见了晏老先生了?”

“正是。葛公子莫非也是要去拜会老师?”

葛梅溪嗤地笑了:“晏老说见到我就头疼,我等闲怎么敢去打扰他呢?只不过我听说你好像是来了旧溪草堂,所以也跟着来碰碰运气的。”

阑珊笑道:“是找我才特意来这里?我又何德何能?”

葛梅溪又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她,叹着说道:“还不是因为我听说你给个什么人带着去了淳县,生怕你有事,如今……是有惊无险的回来了吗?”

他忽然觉着不对,抬手捏着阑珊下颌把她的脸一侧,就看到了那道伤痕。

“这是怎么闹的?怕不毁了容了?”葛梅溪吃惊地问,还要再靠近了看。

阑珊将他的手推开:“不小心给树枝划破了皮而已,不打紧。”

葛梅溪却一把攥住她的手,硬是凑近过来,却只管虎视眈眈的不说话。

阑珊再镇定也给他盯的心里发毛:“葛公子?”

正在这时侯,只听到得得地马蹄声逼近,阑珊回头看时,很意外——从旧溪草堂的方向驶来一辆马车,她再也认不错的,正是赵世禛的车驾。

车驾旁边还有两个熟脸儿,飞雪跟西窗,飞雪目不斜视,西窗的眼睛却瞪的跟好奇的猫狗一般。

之前她去旧溪草堂的时候并没发现他的车驾,还以为此人也跟自己一样是步行拜会,这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这瞬间的功夫那马车已经缓缓驶过,看西窗的样子,仿佛恨不得把脑袋跟猫鹰似的扭转一圈看个仔细。

阑珊也想目送一下荣王殿下的车驾,甚至很想看看他老人家是否已经离开了太平镇方向。

但葛梅溪这个没眼色的一直抓着她的手腕,似乎不为任何外物所扰,要到地老天荒。

阑珊啼笑皆非:“葛公子,你看完了没有?”

葛梅溪这才收手,仍旧皱眉咂嘴地说:“怎么伤的这个样儿?我看着都心疼。”

“皮外伤没什么妨碍。对了,时候不早,我也该回去了。”

葛梅溪见她转身,立刻亦步亦趋地跟上:“我陪你。”

通常葛梅溪来到太平镇,都是下榻于县衙之中,毕竟对于林知县而言这也是难得的巴结机会。

阑珊本以为同他回了太平镇后会直奔县衙,没想到才到了芝麻街,迎面遇到王鹏等人巡逻过来,大家打了招呼,王鹏说道:“葛衙内如今住在哪里?”

葛梅溪道:“我才来,还没安置地方呢。”

王鹏道:“说来古怪,方才知县大人接了个人进县衙,我从未见到大人那样毕恭毕敬。不知是哪一位贵人。”

阑珊脸色一变:“你看到那人模样了?”

王鹏说道:“我因出更,只远远地瞧了一眼,没看真切。”

葛梅溪察言观色,便问阑珊:“你知道这人是谁?”

阑珊不知该不该说,只道:“公子不也是住在县衙吗,你去了自然就知道了。”

葛梅溪嗤地笑了,拉着阑珊走到一边:“你不用瞒我,这来人是不是就是大名鼎鼎的荣王殿下?”

倒是把阑珊吓了一跳:“你怎么知道?”

葛梅溪看她吃惊的模样很是有趣,不由在她眉心轻轻地弹了一下:“你当我是傻子么?似荣王殿下这种大人物,虽然行踪隐秘,但还没到豫州的时候我家里就知道了,我爹本想趁机结交结交,可又听说这位殿下性情古怪,且他又是带着任务来的,我爹怕反而弄巧成拙,因此才没有轻举妄动,也约束着我不许我外出。最近我瞅了个空子才钻了出来。”

阑珊见他竟然如此知根知底,不由笑道:“我虽也猜到是这位殿下,可也的确如知府大人担心的一样,怕是不好相与,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要殿下不来寻咱们,索性就当作不知道,不接触罢了。”

“明智,不愧是我欣赏的小舒。”葛梅溪笑着点头,忽然又抚着下颌道:“但是县衙既然迎了这位凤子龙孙,只怕容不下我这等小人物了,倒是不知去哪里盘桓的好。”

阑珊忙道:“你既然知道殿下在这里,未免节外生枝,还不赶紧离开,还想着在此盘桓?你要明白,若是他知道知府大人的公子在本县,你若还不去拜见,只怕他要拿你的错。”

葛梅溪笑道:“不妨事,这位殿下的行事虽然神鬼莫测的,但我想他决不至于是心胸狭窄之人,何况若是算起来,我父亲也属于太子一派,想必这位荣王殿下也不会为难我。”

阑珊无言以对,也不知葛梅溪是真正无心的口没遮拦,还是大智若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