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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色生辉(192)

杨时毅垂着眼皮,并不觉着意外。

皇帝有瞬间的沉默,然后说道:“原来,你不要奖赏,却是要给荣王求情。”

阑珊跪地:“微臣大胆、但所说的都是肺腑之言……若有冒犯不对之处,还求皇上宽恕。”

又过了片刻,皇帝说道:“朕听说,你向来跟荣王过从甚密,交情不浅,今日你竟当面跟朕为他求情,可见这话不是平白而来。”

阑珊似乎听出皇帝语气里的不悦,她心头一颤。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当下把心一横道:“臣虽然只是区区九品,人微言轻,但却也知道士为知己者死的道理。当初臣没上京之前,就蒙荣王殿下重用,且几次救过微臣性命,若是殿下遇事而我袖手无言,岂非是猪狗不如之辈,非但连这个九品官做的有愧,简直也不必为人了!所以才斗胆跟皇上进言……”

阑珊还未说完,皇帝已经笑了起来。

阑珊不知吉凶,忙抬头看了过去,却见皇帝笑意明朗,这敞怀而笑的模样,更跟赵世禛显得几分相似。

皇帝捋着下颌的胡须:“朕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人。”

杨时毅从旁沉声道:“请皇上恕罪,舒丞上京日浅,官职低,又只懂做事,更加不会什么应酬交际,面圣也是首次。微臣日后会好生的教导他规矩体统。”

皇帝笑道:“教导什么?教的跟你杨首辅一个样儿吗?那只怕就没了今日这份敢言敢进的气魄跟趣味。”

皇帝说了这句,转头看向旁边道:“雨霁。”

一直跟在身侧的雨霁公公忙躬身:“奴婢在。”

“他虽不想要奖赏,朕却不能薄待,你就带他下去到阁子里转转,有什么喜欢的,替朕赏给他就是了。”

雨霁笑道:“奴婢遵命。”

阑珊心头懵懂,不知自己苦心孤诣说了这番话到底奏了效没有,若是没有的话,或许应该再多说几句……毕竟面圣的机会不是天天有,何况这个机会又是拼了老命才得到的。

正犹豫间,接到了杨时毅送过来的眼神。

阑珊忙低头:“微臣叩谢皇恩。”

且说雨霁公公领着阑珊,往内殿走去。

雨霁且走,且不住地打量阑珊,笑道:“我之前听张恒说起翎海的事情,张恒很少夸人,提起‘小舒’,却是赞不绝口。我还以为他夸张其次了,今日看到舒丞才明白他为何那样推崇你。”

阑珊正在寻思皇帝的态度,听了这话忙拱手:“公公,卑职很不敢当。”

雨霁见她生得犹如温玉,不仅是容貌出色,性情也温和的令人舒服,像是天生的惹人喜欢的气质。

“只是你未免太大胆了,怎么竟在皇上面前提荣王殿下的事情呢?”雨霁笑着说阑珊吓了一跳:“公公,我说错了吗?”

雨霁笑道:“别怕,你并没有说错,只是出乎我的意料而已。”

阑珊迟疑了会儿,壮胆问道:“公公,我说的话,皇上会听,还是会……会恼?”

“哈哈,”雨霁笑了几声,道:“你放心吧,你还在为殿下担忧是不是?其实已经是雨过天晴了。”

阑珊不懂:“这话何意?”

雨霁却并不回答,只从旁边格子上取下一尊毫无瑕疵通体清透的小玉香炉,上雕着飞龙舞凤:“你看这个好不好?”

阑珊一愣:“啊,自是上好的。”

“可中意吗?”

阑珊这才明白他是要代替皇帝赐给自己,忙推辞道:“不不不,不敢。”

雨霁笑着把东西放回去:“可见你不中意这个。”

于是仍领着阑珊继续往内,眼前各色的宝物一一掠过,阑珊心里却只惦记着雨霁方才的那句“雨过天晴”。

雨霁当然也知道她的心意,走了片刻才道:“你跟杨大人虽是同门,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类型。杨大人呢,心事都藏的深深的,怎么也叫人看不透他心里想什么,你呢,什么都写在脸上,清楚明白的。”

阑珊摸了摸脸:“是、是吗?”

没有这么明显吧?但是自己面对这些自然都是人精里最顶尖的,恐怕真的瞒不过也是有的,一时有点后怕。

雨霁看着她惶恐之色,笑道:“放心,这不是坏事儿。至少我喜欢你这样的,简单明白纯粹的,皇上……目前应该也是喜欢的。”

阑珊略松了口气:“公公方才说……”

“雨过天晴?”雨霁果然眼神犀利,接着笑说:“杨大人的嘴可真严啊,他就这么眼睁睁的看你来提这种无谓的要求呢,还是事先真不知道?”

阑珊心惊,却更加不懂了。

雨霁却道:“哟,这个好!”他把拂尘递给身后的小太监,自己举手将眼前一个匣子取下,才一打开,眼前光芒闪烁!

里头竟是一颗小儿拳头大小的夜明珠!氤氲光动,照的眼前都明亮了许多,难得的是这光芒甚是柔和,一点儿也不刺眼。

雨霁笑道:“这个怎么样?晚上放在屋子里,连蜡烛都不用点,还不伤眼睛。之前皇上很喜欢的,把玩了数月才又叫放了回来。”

阑珊听到“蜡烛不用点”,却有点动了心,这岂非省了很多钱?

可探头凝眸细看了半晌,仍道:“这么名贵,卑职可不敢要,就算是可以省了灯油钱,但若给歹人盯上,岂不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且若白丢了,又可惜了儿的,又落了罪过。”

雨霁没想到她竟有这样一番说辞,一愣之下哈哈大笑:“好好好,真有你的。”

当下又把这夜明珠放了回去。

大概是高兴了,雨霁又说出了一番令阑珊惊喜交加、心也放回肚子里的话。

“我知道你惦记的是什么,不过是荣王殿下安危而已。其实皇上并不是真的信了那贼人的话,只不过觉着荣王殿下做事太过招摇了些,所以借机稍微惩戒。”雨霁重又抱着拂尘,缓步而行。

他且走且四处张望,皇帝既然发话要赏赐,总要找个合适的阑珊喜欢的东西。

嘴里继续说道:“索性再告诉你一件事,在圣孝塔佛光现世的第二天,也就是昨儿,皇上已经下了旨意,不仅赦免了殿下的罪过,且封了荣王殿下为北镇抚司第一任的镇抚使。”

“真、真的?!”阑珊惊呆了,她愣愣地听着,浑然不知泪已经先涌了出来。

雨霁还未发现,自顾自说:“你们杨大人是个最消息灵通的,他自然早就知道了,所以我说他嘴严,怎么半点儿风声都没透给你呢?让你冒冒失失的……”

说了这句突然觉着异样,回头看时,见阑珊已经落后了一步。

雨霁瞧见她正侧身拭泪,又惊又笑,道:“哟!怎么说苦就哭了,这可是好事呀。”

“是是,是好事,我、下官是喜极而泣,”阑珊急忙抬起袖子拭泪,又忙向着雨霁深深地行礼:“多谢公公,多谢!”

雨霁看着她真情流露的赤诚之态,笑道:“不用谢我,我只是跟你说一声而已,你横竖出去就知道了。何况你要谢的是你自己,皇上原本还在犹豫要不要这么快的赦封殿下,那日看到佛光,心情大好,回头就下了旨意呢!你啊,如今可是殿下跟前儿的大功臣了。”

阑珊很是羞窘:“我哪里就当得上,若不是因为我,殿下也不会有这一场无妄之灾。”

“你啊,还是不懂。”雨霁看着她眼皮儿微红湿润的样子,笑着摇头,“殿下素日的行事便很招摇,皇上一直想给他些教训呢,毕竟玉不琢不成器,也正是看的重,才想去琢磨他。”

雨霁说了这句便停下了,皇帝内心还是钟爱赵世禛的,所以才肯费心调教他,之前翎海之事,也是明面敲打暗地放过。

荣王跟舒阑珊过从甚密,这很刺皇帝的心,若不是因为这两件儿事,那也是会找出别的因由来教训的。

不过也好,这一试,果然就试出了谁是真金。

阑珊方才所说“士为知己者死”,间接地澄清了两人间的关系,皇帝又看她斯文清秀,一派温和,绝无任何妖娆风流之态,并不是那种会祸国的董贤韩子高之流,且圣孝塔之事又做到他心坎上,由是之前的心气儿便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