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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色生辉(42)

一念至此阑珊突发奇想:还是说荣王殿下的品格本就不算太高,甚至曾有过前科?所以连贴身如西窗,都立刻相信了万府之夜,他尊贵的主子的确跟她发生了什么“不可描述”的内情。

正浮想联翩,耳畔听到汪汪地犬吠声,旧溪草堂门口,是洛雨带了阿黄阿白跑出来,向着阑珊招手:“舒哥哥,你来!”

阑珊只好向着西窗跟飞雪点点头,牵着驴子往前走去。

西窗气不忿,跟着走前两步又给飞雪拦下,他看着阑珊的背影气愤的说:“凭什么我们只能等在这里,他却大摇大摆地进去了?还、还有那头驴!”

阑珊跟着洛雨往草堂走去,洛雨道:“你是来见先生的呢,还是别的事?”

“我其实是有事寻荣王殿下。”

“原来是这样,荣王殿下才来了不多时,正跟先生在里头说话呢。先生也不叫我伺候,还是阿黄阿白来报信,我才知道你来了。”洛雨说着便帮阑珊把驴子接过去,“要是你的话,先生该不会说什么吧,我帮你把驴子拉到后面让它吃草,你自个儿进去吧。”

当下两个人分开,阑珊自己进了草堂,沿着小径往内而去。

晏老之所以选择在旧溪这边隐居,便是贪图这里环境清幽,进了草堂,如同世外桃源,虽然是秋季,在满园的花草之中,仍旧有蜂蝶飞舞。

阑珊且走且想着,既然两人正在说话,自己倒不便贸然去扰,不如在外头且等一阵儿。

她这样想着,就想先去院子里的栖木亭里先坐片刻。

才走了十数步,将到亭子的时候,却有说话声音传来。

她止步侧耳听去,忽然怔住,原来正是荣王殿下跟晏老两人,——是洛雨没说清楚,阑珊还以为他们在堂内,没想到却是在室外。

阑珊不想偷听,当下转身。

“殿下说的不错,”晏老的声音透过重重的花木传来:“阑珊的确如此求过我。”

竟是跟她有关!

阑珊止步,有些诧异地回头,眼前花木葱茏,仿佛是天然的屏障,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赵世禛说道:“那可真是可惜了。”

“有何可惜?”

“我原本觉着,以舒监造的才干,只留在此地委实有些屈才。”

“哈,”晏老笑了声,道:“听王爷的口吻,像是要抬举她呢?”

“可惜,舒监造似乎是个淡泊名利之人,他连首辅大人的邀约都能辞了,自然也并不把本王的抬举放在眼里。”

晏成书又笑了一声:“多谢殿下青眼,只是我这个小弟子,才能是有一点的,只不过若是要当好官,自然并不只是靠着才能,她于人际之上毫无经验,性子又软,放她出去我也很不放心。何况,老朽再说一句不中听的,老朽毕竟已经有了个当首辅大人的弟子,夫复何求?至于阑珊么……我只想她守在我的膝下,权当我的半子,伴我过这残生,平步青云之类的,还是交给杨时毅那样的人吧。”

这话说的很通透了。

沉默了片刻,赵世禛道:“老先生的话,跟舒监造拒绝我的话如出一辙,听你们的口气,好像只要放舒监造出去,必然就会大祸临头似的……这未免太过杞人忧天了吧?就如同子女大了,自然要放他们出去闯荡,不经历些风风雨雨的磋磨,如何能够练成一双铁翼,一辈子窝在长者的荫庇之下,空有一身才华无法施展,不觉着遗憾吗?”

晏成书道:“也许,但跟留下遗憾相比,老朽觉着命更要紧。”

赵世禛沉吟:“那倘若本王可以向老先生许诺,只要为我所用,必然保舒监造无碍呢?”

花木之外,阑珊微微震动,她忍不住上前一步,拨开遮着眼前的那丛黄姜之花,在玲珑重叠的炽黄花瓣之中,前方栖木亭中,有一张容颜在花影中若隐若现,清俊贵雅如许。

晏老并没有回答。

赵世禛道:“莫非老先生不信本王的话?”

“不不,老朽岂敢,王爷的话,自然是一言九鼎,”晏成书仿佛随口的玩笑:“但是……老朽再说句难听的话,假如、有朝一日她犯下滔天死罪呢?”

“这,”赵世禛笑的漫不经心,“莫非他要谋逆?”

“殿下,这玩笑可开不得。”

“不是玩笑,只是一种可能,就如同老先生你自己方才给的假设,”赵世禛缓缓转头,目光扫过眼前大片盛开的姜花,“本王不妨留这句话在你跟前,——就算舒阑珊谋逆,我也能保。”

就在赵世禛目光掠过姜花的时候,阑珊下意识地就松开了握着花枝的手。

原先给压着的花朵摇曳起来,将荣王殿下的容颜晃的迷离。

但是他的话却如此鲜明而清晰地落入她的耳中。

甚至依稀给了她一种错觉,好像,赵世禛最后这句话并非是对晏成书说的,而是——对着她。

阑珊后退一步。

她听见晏老说道:“殿下果然是胆识过人,只不过这些话,仅限于旧溪草堂中罢了。”

阑珊并没有再听下去。

她知道晏成书绝不会同意自己离开,更加不会同意自己跟着赵世禛。

毕竟,这种行径很像是“送羊入虎口”。

她离开了旧溪草堂,突然想起驴子没有取,忙又返回。

却正遇到赵世禛独自一人负手迤逦而出。

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面上毫无诧异之色,就好像早就知道她等在这里一样。

赵世禛道:“随我来。”

尽量无视西窗愤怒的目光,阑珊一头钻入赵世禛的马车里。

呆坐了片刻,她手忙脚乱地先把包袱解开:“这是殿下的袍子,完璧归赵。”

赵世禛“嗤”地一声:“好个完璧归赵。”

阑珊愣了愣,略有些不自在,但她很快克服了这种感觉:“殿下,我有一件要紧大事!”

“哦?”

阑珊把那具无头尸体的事情说了,道:“我方才去看了眼,那个人、那个没有头的人,看衣着分明……是……”

“是东宫司议郎。”不等她说完,赵世禛已经给出答案。

阑珊目瞪口呆:“真的是他?”

赵世禛笑的怪异:“自然了。”

“可……”阑珊有些胆寒:“是殿下叫人做的吗?”

“我只让人除了他,没想要砍去头颅抛尸荒野。”

“那、那又是何人?”阑珊心颤。

“是想要留下警示给本王的人。”

“警示?”阑珊想不通,“是、是东宫的人发现殿下护着我,所以……”

“正好相反,并非东宫。”

阑珊彻底懵了。

“你该高兴才是,”赵世禛似笑非笑的,“之前本王还担心有人不长眼的会伤到你,可从此之后,你已经无碍。”

“殿下,我、我不明白?”

赵世禛淡声道:“杨时毅的人到了。”

阑珊窒息:“是他的人?”

内阁的力量自然不容小觑。

赵世禛在此地盘桓了这样久,内阁自然早收到风声,绝不会按兵不动。

他们知道东宫司议郎是为除掉舒阑珊而来,却不明白为何赵世禛竟会杀了他。

但是私杀东宫记名官员,却是大罪。是以他们找到尸体,取头曝尸,是想传信给赵世禛,以此要挟他不要轻举妄动。

“那夜本王跟你说过的话,想好了吗?”赵世禛抬眸。

阑珊咬住唇:“请殿下见谅,小人、实在不能从命。”

赵世禛端详着她,眼神里的温度一点点的消失。

“既然你已经选择,又加晏老做主,本王自然不会为难。”

赵世禛瞥过那袭松花色缂丝袍子,旋即垂下眼皮,长睫遮住了眸子里的慑人冷意:“但你记着,仅此一次。往后……你可千万别再自己送到我手上。”

然后他就叫了停车。

阑珊昏头昏脑地下了马车,还在发愣的时候,车上又扔下一样东西。

是那块包袱皮,以及荣王殿下那袭珍贵非常的缂丝袍子。

西窗看见这幕,幸灾乐祸的,笑道:“活该!哼,什么脏手碰过的东西,我们主子才不要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