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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色生辉(5)

他一时得意竟漏了嘴。

舒阑珊的心咯噔一声,瞬间心意大乱,忙假装没听见的又道谢不迭:“当然当然……对了,不知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西窗也意识到自己得意忘形,可见舒阑珊脸色正常似乎没留心,他便以为她真的没听出来:“去淳县。”

舒阑珊坐直了些:“去哪里?”

西窗看了她一眼:“淳县啊,怎么了?”

“啊……怪不得要这么早启程。”从太平镇到淳县有百余里地,马车行的这样慢,要赶到淳县也是得天亮时候了,但是真正让舒阑珊惊讶的并不是这个。

而是她依稀猜到了赵世禛为何要她“帮忙”。

之前入秋时候的一场前所未有的秋汛,上游的水库泄洪,把淳县跟临县新修的堤坝给冲垮了两处,导致两县百姓死伤过百。

舒阑珊是太平镇的“监造”,统管着本地的水利跟地方土建,如果是在正常的县城衙门,这多多少少也算是个正当的职位,可太平镇只是方寸大小地方,正经的职称还落不到这里,譬如之前说仵作都未曾配备。说来也不算过分,毕竟地方小的话,事务没有那么多,白白设置许多职位吃空饷也不是那么回事。

所以本地的除了县官以及捕头以上的官职外,其他的都是末等差使,统一的在镇上选人担当。

舒阑珊之所以得了这个差使,还要感谢本地一位老人家,姓晏,人称晏老,是德高望重的长者,之前担任监造的便是他的徒弟,后来搬迁去了外地,晏老便向着县官推举了舒阑珊。

本朝以俸养廉,就算是舒阑珊这个不入流的监造职位,每个月也有一两银子,足以养家。

若说她能够帮得上的,应该就是涉及土木这方面的了。

一想到这个,突然想起晏老之前跟自己说过的那件事。

舒阑珊心惊肉跳,连之前淡淡的睡意都吓跑了,只得强打精神,在袖子里摸了摸,摸出了一个橘子。

这是言哥儿硬塞给她袖子里让带着路上吃的。

舒阑珊才要剥开橘子,忽然看见西窗盯着自己,便把橘子递过去:“您吃?”

西窗撇嘴转头,示意自己不是贪嘴之人。

舒阑珊也不好意思吧唧嘴,只得把橘子又放回去。

她心里其实有许多疑问,譬如赵世禛的身份,譬如是不是跟河堤决口有关,再比如……这小车儿太舒服了,自己要能有一个就好了,就算是走长途都不会颠簸。

至于其他的问题最好不要乱问,以她的经验看来,知道的越多越麻烦。

可淳县南阳河那边,算了,车到山前必有路……

她想着想着,靠着车窗眯了过去。

这一睡,可让西窗惦记上了。

天明的时候大概到了地头,舒阑珊给粗暴地推醒了,映入眼帘的是西窗圆若猫头鹰的眼:“你睡得倒是香!好像我是跟你同车伺候的一样。”

舒阑珊揉了揉眼睛:“抱歉抱歉。”

外头有了声响,西窗横了她一眼:“你最好对主子有用,不然的话……”他也没想好不然的话怎么样,就停下来,转身跳下车。

这时正是天明时候,秋日的原野上笼罩着薄薄的一层白茫茫的雾气,犹如润白的玉带,山峦湖泊都浸润在一种朦胧的还未睡醒的温柔中。

淳县县城还没到,扑面的风却带着一点凉润,细听的话还能听见潺潺碎碎的水声,看样子,赵世禛的目标的确是淳县的南阳河。

舒阑珊把包袱背在身后,伸了个懒腰。

背后似乎有什么东西刺着自己,她回过头,正好看见扶着西窗手下车的赵世禛。

淡淡的晨曦中,眉目如画的男子,丹凤眼毫无波澜地盯着她。

舒阑珊忙放下双臂,躬身低头。

赵世禛且走且问:“知道这是哪吗?”

舒阑珊略一犹豫:“小人曾来过淳县一次,记得不错的话,这里距离南阳河最近。”

面对这个人,还是不要跟他虚与委蛇的好。

赵世禛的唇角略动了动:“那知道,叫你来这儿是为什么?”

舒阑珊的头更低了几分:“小人不敢胡乱猜测,还请您明示。”

“聪明不外露,”赵世禛轻笑了声:“西窗,你得跟他学着点。”

西窗没想到自己会给敲打,一阵慌张:“主、主子,我哪儿做的不好了?”

舒阑珊却明白赵世禛是意有所指,昨夜她跟西窗同车,赵世禛定然知道西窗曾多嘴过,也许还怀疑她对西窗旁敲侧击过,她略觉皮紧,又不好解释。

赵世禛迈步往前,走了有半刻钟,耳畔水声越发清晰。

他们来到了南阳河的北岸,前方一块儿大青石往前伸出,在这里几乎可以俯瞰半条南阳河。

西窗跟其他侍卫心有灵犀地站在原地不动,赵世禛一个人往前走去。

舒阑珊本来也站在原地,直到西窗向自己大使眼色,她这才醒悟,慌忙往前,身后背着的包袱却几乎掉下来。

西窗看的目瞪口呆,三两步到她跟前把那包袱接了过来,他还骂骂咧咧的:“什么好东西,不离身的带着,难道还怕我们偷拿了你的不成?主子等着呢,赶紧!”看他的架势,恨不得一脚把舒阑珊踹到赵世禛跟前。

舒阑珊忙垂着手,小碎步跑到贵人身后,她特意往前瞄了眼,再过去四五步大概就是青石边沿了。

赵世禛站的稳若泰山:“知道这里吗?”

“是,是南阳河。”

“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

“小人听说过。”

“决堤……你怎么看?”

“呃……”舒阑珊吃不准他的意思。

“管河道的其他几个都拿下在牢房里,不出意外,是要砍头的。”他不疾不徐的说,声音甚是清雅动听。

如果不听内容只听他说话,那简直是一种享受,但如果听明白内容,那就是折磨。

舒阑珊屏息:她虽是太平镇监造,可淳县跟临县都是大县,这边儿的监造都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官员,虽然品级低微但毕竟是官家的人,所以一向高人一等的,觉着舒阑珊他们是乌合之众,舒阑珊的手也万万伸不到这里。

总不成,贵人觉着这里的决堤事件也跟她有关吧?

正犹豫着要不要喊冤,赵世禛说:“别怕,知道你管不到这里。”

“多谢贵人圣明。”一口气噎回喉咙里。

赵世禛往旁边瞥了眼:“圣明?”他似乎觉着这两个字很有意思,“哪里有那么多圣明。你过来。”

舒阑珊是拒绝的,她不想站在危险的地方,但是贵人的话又不容违抗,只得大着胆子上前一步。

这大青石日晒雨淋,有些滑溜,舒阑珊才走了一步,就有站不稳之势头,正在惊慌,赵世禛出手如电,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手劲极大,稳稳地拉着她,定海神针似的。

目光相对刹那,赵世禛松了手。

舒阑珊有些头晕:“多谢。”

贵人却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块帕子,不动声色地在手上擦拭了一番。

“你虽管不到这里,但太平镇在淳县跟临县下游,当时泄洪,本来太平镇的压力最大,可太平镇居然丝毫都没有遭灾。可见那些人所言不虚,你是有些本事,再加上昨日的事……”

舒阑珊欠了欠身,却不知说什么好。

当时还未入秋天就连阴半月,只是没有雨,大家都懈怠了,她特意从太平镇一路往上,经过淳县跟临县两处,勘查河水的颜色以及两河岸的情形。

她曾特意拜会过两县的监造,说起防备秋汛的事情,只是这两县的河堤是去年新加固的,且又觉着舒阑珊年轻又是末等散吏,便并未在意她所说的。

舒阑珊无法,回到太平镇后,一面加固堤坝,一面留心天气变化,在秋汛洪峰将来的前一天她已经禀告县官把沿河的百姓们都疏散了,县衙众人也都日夜提着铜锣巡防,因此太平镇虽然是泄洪区,却一个伤亡者都没有。

“其实并非小人一人之功……”

好不容易憋出这句,赵世禛却说:“这不是要表彰你的功绩。叫你到这里来,是想你找到此处决堤的真正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