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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色生辉(6)

“可、不是秋汛涨水的缘故吗?”

“去年才修的堤坝,这么容易就会冲垮,你信?”

舒阑珊看着他近在咫尺岿然不动的身影,心里生出一点寒意。

之前溃堤之后她去拜晏老,老师父跟她说起了淳县的事,问她的看法。

舒阑珊思忖说道:“虽然今年的雨的确来的猛,可按理说那么坚固的堤坝,不至于就轻易崩塌,所以上次我虽预料到可能秋雨急,可也只是想让他们加固预防,最大的担心其实还是怕溢水而已。没想到……”

“没想到怎么样?”

“我只是担心,怕去年那场工程偷工减料了。但又觉着他们不至于这么大胆。”

那时候晏老笑的意味深长,就在舒阑珊想问的时候,他又说:“我得到一个消息,不知真假。”

“是什么?”

“记得淳县的河道监造黄琳吗?”

“羊角须的那个瘦猴嘛,听说他好像京内有人,也不知真假,可向来的鼻孔朝天,上次我因加固堤坝的事儿去寻他,还给他喷了一顿。”

晏老笑说:“听说他死了。”

“什么?!怎、怎么死的?”

“决堤之后,给人从家中被窝里揪出来,活生生扔到南阳河里。”

“什、什么人这么大胆?”

晏老把放在面前那杯酒慢慢地喝完,滋味万千的:“一个咱们惹不起的人。”

此后舒阑珊悄悄地打听过,却没有确凿消息,加上晏老让她低调行事,就撂下了。

一度她还觉着是错传,毕竟黄琳是正经官职,哪里能给说干掉就干掉,而且明面上没有一点消息的。

风从河上来,有点儿凉浸浸的。

舒阑珊暗中吸气:“贵人可知道……此地的河道监造黄大人?”

“知道又如何。”

“呃、他是最清楚此地情形的,所以,如果问他的话……”她试探着。

赵世禛回头看向舒阑珊,眼里有种冰冷的东西:“你想去问他?”

舒阑珊愣了愣,瞥了眼脚下的河水,急忙摇头。

“舒监造会水吗?”声音很温和,又带些玩味。

“这、小人不会水。”这是……已经开始打算把她也扔进去了吗?刚才谁说她管不到淳县的?

但贵人显然不屑讲理。赵世禛微笑:“那两天内我要一个满意的答复。能做到吗?”

谁敢在这时候说不能啊,舒阑珊十万分恭敬地躬身行礼:“这个必须能。”

第4章

往淳县的路上,西窗鬼鬼祟祟地从车窗往外看了会儿,才极小声地问舒阑珊:“我们主子跟你说什么了?”

舒阑珊想了想:“贵人问我会不会游水。”

“游水?”西窗眨眨眼睛,“好好的问这个做什么呢?主子常常嫌我多嘴,终不成还跟你唠上家常了呢。”

突然他想通了:“哈,我知道了!”

“小哥儿知道什么了?”

西窗忍着笑,还以为她不明白这其中的玄机,便说:“你可真是个呆头鹅,别怪你南哥哥没提醒你,你可知道主子问你这句的用意?”

舒阑珊故意摇头。

西窗凑近几分,手微微遮住唇:“上次我们主子为决堤的事来淳县,那个叫黄什么的河道监管还跟相好儿睡大觉呢,主子便叫人把他提溜出来,光溜溜地往那河上一扔!那正是水大的时候,那家伙这会儿大概早喂鱼了!”

看着舒阑珊吃惊的样子,西窗说:“估计正是因为这个,主子问你会不会游水,所以我说你小心点,仔细办好主子交代你的事儿,不然的话恐怕也要给扔进去了。”

舒阑珊连连作揖以示感谢。

西窗见她真真的是个好脾性、知情识趣的人,他又是个爱说话的,可素日在赵世禛面前也不敢尽情聒噪,此刻得了机会,便呱呱地说道:“不过你也不要害怕,听主子的意思你是个有真本事的,多半是能办成事儿的,我们主子最大方,你要是真的入了他的眼,保管你一步登天呢!”

舒阑珊不敢跟西窗说,她其实并不想登什么天,登得越高摔得越远,她是个保守派,不想冒险。

所以她连赵世禛的身份都不去打听。

但西窗哪知道她心里想什么,好不容易碰到个听他说话的人,便抛下初见时候的偏见,开始滔滔不绝起来,舒阑珊不听都不行。

车驾到了半路,前方有人拦路,西窗探头打量了会儿,对舒阑珊说:“是淳县的县官来迎接主子了,这人还行,不算是个贪官,也很识做,不然的话只怕也要下河去游泳了呢。”

马车进了淳县县城,在驿馆内下车,舒阑珊才觉着自己的耳朵终于获得了清静。

西窗早冲过去服侍赵世禛了,舒阑珊乖乖地站在马车边上,如同隐形人般,眼睁睁地看着向来威严的淳县县令以一种超常的恭敬态度陪着赵世禛进了驿馆,门口那些侍卫以及驿馆的人纷纷跪了一地。

舒阑珊眼睁睁看着这个阵仗,心里哀叹:西窗说漏嘴的时候自称“本公公”,这位贵人的行事做派又是这样,他的身份简直叫人不敢去细想。

到了驿馆之中,有一个小侍从引了舒阑珊自去了一个房间安置,舒阑珊摘了帽子洗了手脸,才觉着肚子有些饿。

她把自己放在桌上的包袱打开。

阿沅因为担心她早出晚归,不知能不能找到吃饭的地方,所以照例给她准备了一些简易的吃食。

油纸包里是昨晚上没吃完的一些火腿肉,另一个纸包里的是两个火烧,再加上言哥儿给的那个橘子,是非常好的一餐了。

舒阑珊掰了一块火烧吃了两片肉,外头忽然有人来敲门,舒阑珊起身开门,见是驿馆的差人。

对方行了个礼,满面堆笑:“舒大人,厨下在准备早饭,您想吃点什么?我们这儿什么都有,辣汤,米饭,小米粥,馒头,玉米饼……馄饨汤也有,就算没有的也可以做,您只管说。”

“啊?”舒阑珊很意外:“不用了,我自己带了干粮,给我弄点热水就行。”

对方更加意外,想要说点什么,却又忌惮似的,只唯唯诺诺地答应着去了,不多时果然送了一壶热水,并一壶热茶过来。

舒阑珊看着那两个壶,又想起刚才差人微妙的表情,忽然间明白过来,她是跟着赵世禛一块儿来的,只怕这些人不晓得自己是什么来头,所以“爱屋及乌”的伺候着,她想要热水,他们吃不准是白开水还是茶,索性一并送来了。

舒阑珊哑然失笑,也不说什么,就着热水又吃了半块饼,便觉着饱了,于是把剩下的又包了起来。

饭后漱了口,又吃了一杯茶,此刻东方的太阳才慢慢升起,舒阑珊袖手出门,唤了一位差人,如此这般吩咐了几句。

除了给扔下河的黄琳外,淳县其余负责河道监管的几人、甚至包括去年营造堤坝的经手工头人等都在县衙大牢,本来这些人也算是淳县里有头有脸的,要是事情在本县里处置,自然有千方百计脱身,但是如今天降了一位煞星,他们纵然有无数门路许多人脉,也都不好使了。

且又知道黄琳给直接扔下河去,尸骨无存,大家都惶惶然了,每天在牢房里哀叹哭泣,默默等死而已。

忽然这天狱卒带了个人来,大家一看,竟是太平镇的舒阑珊,不知缘故。

带舒阑珊来的狱卒也不太敢多嘴,只含糊说:“上面派了舒监造过来查问。”就退到旁边去了。

牢房内众人面面相觑,他们自然知道舒阑珊,原本是个从民间暂且提上来的不入流闲差监造而已,竟有什么资格来“查问”?

其中一个姓常的,素日跟舒阑珊有些交情,听了这话有些蹊跷,便忙挨到牢房边上,拱手道:“舒监造怎么来了?上面……是什么意思?”

舒阑珊忙还了礼,因这里腌臜,里头的人又给关了很久,病的病弱的弱,都倒在地上,这常先生好不容易才抓着栏杆爬了起来,还颤巍巍的,其他人也都撑着起身,扭头打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