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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色生辉(633)

这毕竟是他们兄弟之间的手足情谊,皇帝也无可推脱,于是这件事情就耽搁了下来。

郑适汝见赵世禛不语,便道:“怎么了?就这么不想让孟姑娘进门?”

她也不是外人,加上旁边无人,赵世禛才拧眉道:“除了姗儿是个例外,其他的女人我见了就烦。”

郑适汝嗤地笑问:“是因为姗儿例外呢,还是因为有了她,就更加不把别人看在眼里了?”

赵世禛认真思忖了会儿:“兴许两样都有。”

郑适汝道:“那么幸而你得了姗儿,倘若你这辈子没遇到她,又该怎么样呢?”

赵世禛才一动念就打了个寒颤,竟是连想想都觉着不可以,当下肃然道:“别胡说。”

正在这会儿,殿内传来了端儿兴奋的叫声:“姨姨!宝言妹妹!”

原来小太监入内禀告,端儿听见说宝言跟郑适汝来了,便迫不及待地跑了出来。

其实端儿该称呼郑适汝“伯母”的,但是从他幼年的时候跟着阑珊,便指着郑适汝叫“姨”,这会子高兴,更加忘情了。

直到奔出来看见了赵世禛,端儿才又忙站住脚,规规矩矩地唤道:“爹爹。”

赵世禛把怀中的宝言放在地上,宝言乖巧地说道:“谢谢六叔叔抱我。”

“这孩子真乖,”赵世禛看着宝言,忍不住赞叹,“不像是我们这个,一旦我看不见的地方他就反了天了。”

端儿人虽小,却竟听懂了赵世禛在抱怨自己,他半低着头,两只眼睛却往上瞧,偷偷地打量父亲的神色。

郑适汝笑道:“女孩儿自然是乖觉的,我倒是很喜欢端儿。”说着俯身抱了端儿一把,端儿趁机搂着她的脖子叫道:“姨姨,端儿好想你呀。”

赵世禛听了这句,嘴一撇。

端儿似乎很讨女人喜欢,虽然年纪不大,嘴却甜的很,把长辈们一个个哄的晕头转向,疼他入骨,赵世禛真怕这些人把这孩子惯坏了。

郑适汝却看见端儿嘴唇上的那点伤:“这是怎么了?”

端儿懂事地说道:“是磕破了的,已经不疼了。”

此刻雨霁赶了出来,躬身笑道:“太子殿下,安王妃,小郡主都来了,快请里头说话,容贵妃娘娘先前也到了,正好热闹。”

且说杨时毅出宫之后,乘轿子往回而行。

他是给明令休衙在家的人,这还是他自打从政入工部直到现在的近三十年来,最为闲散的一段日子。

轿子微微摇晃,杨时毅的心思也随着晃晃悠悠,年轻时候的种种场景,那些本以为遗忘了的也都随之浮现而出。

之前皇帝在下棋的时候说起他第一次去黔南,他就已经嗅到异样,何况皇帝又特意说了初见容妃的情形。

杨时毅从来没有低估过皇帝,正如启帝说跟他是“棋逢对手”一样,对杨时毅而言又何尝不是同样。

皇帝是个城府极其深沉的人,猜疑心重,好大喜功,甚至反复无常,但皇帝有个最大的优点。

那就是不管如何,皇帝都会以国事为先。

在皇帝提起黔南之事的时候,杨时毅就知道,皇帝对他跟容妃之间的那点子过往,心如明镜。

但是皇帝并没有说破,反而点到为止的,恰到好处地提醒了他。

为什么偏偏选在这个时候提起此事呢?

也许是因为杨盤吧。

因为皇帝已经下定决心让杨盤死,因为只有杨盤死了,才会安定人心,让天下人知道,国法并无偏私,就算是首辅之子犯事,也一样罪无可赦。

皇帝是为了国体,所以在这时候敲打杨时毅,就是让杨时毅明白——皇帝虽然知道容妃跟他之间的那点不清不楚,却仍是视若无睹,因为他杨时毅是当之无愧的首辅大人,是计成春加上晏成书一起,都比不过的国之重器。

所以就算是自己最心爱的容妃,皇帝也并不介意。

这手段,让杨时毅想起了春秋时候的楚庄王绝缨的故事。

楚庄王是春秋五霸之一,有一次宴请群臣,让自己的姬妾前去给大臣们奉酒,有一位臣子借着蜡烛熄灭的时候调戏美人,那美人就将大臣的帽缨拽下告诉了楚庄王这件事,没想到楚庄王闻言,就命大臣们把帽缨都摘去,这才重新点灯。此后晋国跟楚国大战,有一名臣子身先士卒大败晋军,楚庄王问他为何如此奋勇,臣子便说起庄王绝缨的事情,誓当以死报效楚庄王。

到底不愧是皇帝。

杨时毅原本坐的端直,此刻便将身子往后倾了倾,靠在轿子上,微微地仰头闭上了双眼。

赵世禛听见了那番话,对杨时毅而言不足为奇,当时他也看出赵世禛已经是怒不可遏,甚至杨时毅觉着,假如不是安王妃及时赶到,赵世禛会真的忍不住动手。

虽然已经是几个皇子之中最出类拔萃的,可是太子殿下的心术跟城府显然还不及皇帝,甚至……大概一半儿都不到吧。

毕竟皇帝似没有弱点,而太子,是有的。

可是杨时毅那会儿一点儿的惊悸都没有,甚至他有一种莫名的冲动,也许死在赵世禛的手下会比较好,也许这样的话,皇帝会因为他的死而赦免了杨盤。

想到自己那个误入歧途的儿子,想到他对杨盤往日的疏忽,杨时毅的眼睛也微微湿润了。

轿子还未到杨府门口,隔着轿帘就听到外头有人道:“温侍郎,你别走啊。我还没说完呢!”

是女子的声音,有些许耳熟。

杨时毅听出这正是北狄雪越公主,又听温益卿也在,这才敛了心神。

果然不多会儿,外头侍从道:“大人,温侍郎来见。”

话音刚落,是温益卿道:“尚书大人。”

轿子落定,侍从把轿帘挽起,杨时毅迈步出轿,抬头看时,果然见温益卿就在眼前,而在他身后站着的,的确是北狄的雪越公主,一身劲装,眼睛瞪得溜圆。

杨时毅向着公主微微拱手行礼,雪越也忙还礼。

“你来做什么?”这才看向温益卿,轻声问。

温益卿瞥了一眼雪越公主,低声道:“大人,下官有一件事……能否入内详谈。”

杨时毅忖度片刻,一点头,迈步往内走去。温益卿跟在后面,雪越公主也跟着走了两步:“你去哪里?”

温益卿皱眉回头道:“公主请留步,我有正事禀告尚书大人。”

雪越道:“是、是吗,那你去吧,我又不会打扰你。”

温益卿没好气地看她一眼,随着杨时毅进府内去了。

两人一线以后往书房走去,杨时毅且走且说道:“这个公主,最近黏你黏的厉害么,听说她一天总要往工部跑个两三回。”

温益卿正是为了这件事闹得心火上升,只是知道杨盤出事,杨时毅自不好过,当然不能拿这些来让他烦心,于是只道:“到底是狄人,很不值轻重分寸。”

以杨时毅的阅历,自然知道雪越对于温益卿非同一般,只是不便多说,只道:“你来找我可是有别的事?”

温益卿才忙道:“最近我听说了一个消息,北狄的人年后就要回去了,朝廷这里也要派特使一同前往,我、我隐约听闻有人竟提名了我。”

杨时毅道:“你不愿意去?”

温益卿摇头道:“尚书是知道的,我不是怕辛苦,也不是怕危险。”

杨时毅一笑:“你是怕那位公主?”

“不是怕,只是、只是不想沾惹。”温益卿皱眉一叹,又道:“尚书可知道此事?能不能……别让我去。”

杨时毅道:“你若对她无心,又何必怕那些。”

温益卿咬了咬牙道:“我只是不想横生枝节,多惹麻烦,而且朝廷中这么多合用的官员,鸿胪寺也好,礼部也好,何必只派我?这不过是太子殿下的私心。”

自从弘文馆的诗会、后来加上温益卿遇刺,雪越公主奋不顾身救援后,温益卿对于这位公主倒也是存了些许感激之心,但是雪越对他的心思就复杂的多了。

她开始借各种机会接近温益卿,甚至于不避别人目光的屡屡往工部跑。偏偏杨时毅自己家里出事,无法严正约束工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