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国色生辉(93)

阑珊知道姚升很精明,至于他如何猜到的,不想也罢。

阑珊便道:“王大哥,我正要跟你说呢,这段时间我不在京里,阿沅跟言哥儿就托付给你了,你务必要好生照料他们。”

王鹏一拍胸:“这还用说吗?我自然是把阿沅娘子当作亲妹妹,把言哥儿当作我亲……”那两个字差点冲口而出,王鹏有些不好意思地:“亲侄儿吧!”

被他这么一打诨,阑珊才又笑了。

当晚上,阑珊又叮嘱了言哥儿许多话,让她跟阿沅都意外的是,言哥儿不哭不闹,只是紧紧地抱着她。

这一夜,阑珊便叫阿沅跟言哥儿陪着,直到子时过了,才稍微睡了半个时辰。

阿沅早早地给她准备了各色冬衣,棉服,日用的东西,并一些路上吃的点心等物,裹了一个大包袱。

王鹏接在手里,才要出门,外头有人来叫,原来是江为功的车到了。

夜影里,阑珊回看大门口,那三个人一直站在那里,为着这分离的一刻,竟叫她后悔主动请求外派起来。

跟江为功一并到了工部,负责的员外郎点了名无误,大家启程,浩浩荡荡的一道往城门而去。

一行人晓行夜宿,丝毫不敢懈怠,一路上所到之处,都知道是工部赶往浙海的精锐,关卡城门处也都畅通无阻。

如此急行,终于赶在正月初十的晚间,望见了翎海城的影子。

队伍中官职最高的便是工部员外郎老杜,之前因为怕耽误了工期,所以马不停蹄地催着赶路,队伍中因此都病倒了好几个,都塞在马车里苟延残喘。

如今总算看到了低头,才敢松一口气,当下便下令,这一夜早早地投宿在客栈里,明日一早前往翎海。

虽然说这次来浙海的工部众人里,至少有一大半是出过外差的,对这种急行军也算司空见惯,可也抵不住一连数日如此,大家都累坏了,抵达客栈后,许多人饭也顾不上吃,便一头扎进房间里睡去了。

但凡出行,起居自然是重要的方面,客栈的房间有限,有时候便要几个人挤一间房中,这时侯就看出江为功同行的好处来了,每到一处他都要一间双人房子,好跟阑珊两个同睡。

虽然晚上依旧得听江大人的如雷鼾声,但因为累得很了,往往倒头就很快睡着,所以也不算什么,总比跟许多人在一个房间里处处不便要好的多。

最主要的是江为功满心照顾阑珊,性子又有些憨直,并不像是有些人一样眼睛尖利别有用心。所以跟他同居,阑珊也很放心,时间一长,甚至觉着江大人的鼾声听着是如此可靠令人心安。

这一夜江为功躺在吱呀乱响的木板床之上,长长地舒了口气:“我的娘,这一路上跟要赶着去投胎一样,我的腚都要颠成两半儿了。怪道那些家伙一提出差就叫苦连天,今儿我也算知道了。”

阑珊忍不住笑道:“江大哥,咱能不能说点儿好听的。”

江为功翻了个身,底下的薄木板慌里慌张地乱叫了起来,他道:“小舒,我可服了你,本来我还以为是你先撑不住呢。”

这些日子来队伍中叫苦连天的有一大半,阑珊却一声也没言语过。

听江为功哀叹,阑珊道:“既然已经走在这条路上,叫唤又有什么用呢,好歹明儿就进城了,也能喘口气了。”话未说完,就听到呼呼的鼾声又起,是江为功早入了梦乡。

次日比平时要晚半个时辰起身,大概是知道终点到了,昨儿又饱饱地睡了一宿,大家的精神都还不错,一鼓作气向着翎海而去。

翎海是靠海的一个县城,坐落在海湾子里,仗着地理优势,工部在这里设了个小型的造船厂。

这一次所造的大海船,本也是为预备皇帝陛下大寿献礼的,眼见要成了,没想到居然出了这种意外,又是在大节下。

杨时毅很了解皇帝的性子,最喜欢听好消息,似这种败兴的事情传入耳中,龙颜大怒,立刻就要先死一大批人,所以杨时毅才选择暂时的瞒而不报。

工部的队伍进了城后,就在原先的造船局下车马安置。

此地距离事发的海沿上只隔着一条街的距离,原先站在三楼之上能眺望到海边的船,如今看过去,却是一片还未收拾妥当的残局。

才进城阑珊就嗅到一股焦枯的气息,连江为功也从马车里探头出来:“什么味儿?”

“自然是木头烧着的味道。”阑珊回答。

这一路除了走道,工部众人也各自交流消息,江为功跟阑珊也把宁海这边的情况摸了个透。

如今进了城,嗅到了那股不祥的气味,本来想着要大睡大吃一顿的江为功跟阑珊,突然间有些没了困意。

在工部众人纷纷进造船局安顿的时候,阑珊对江为功道:“据说这里离着海边不远,咱们去瞧瞧?”

江为功说道:“也好。”他叫自己的贴身随从把两个人的东西放到房间,好生看管,便同老杜说了一声,叫了一个当地的小吏领着去了。

翎海这县城本来不大,可因为海运方便,所以也算是浙江沿海的一处要塞,路上各色打扮的客商熙熙攘攘,显得很繁荣。

那小吏领着他们,因为知道是京城来的上差,又看阑珊生得相貌不俗,便不敢怠慢,只是听他们问起那场惨事,这人也是心有余悸。

“那天晚上正是北风,半夜突然听见吵嚷声音,小人当时正在造船局里睡觉,睁开眼看的时候,窗户上一片通红,当时还以为是早上了呢,直到听见声响不对,打开看时,才发现北边半边天都红了,火光冲天,当时还以为是失火而已,后来才知道是贼人们作乱。”

江为功道:“到底哪里来的贼那么猖狂?”

小吏叹息:“这些年来海防虽然靖平,可到底有些恶徒,有的还勾结倭人,时常抢劫海船,不过上岸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还是第一次。”

空气中烧焦的味道越发浓了,可见他们距离事发地也越来越近。

江为功紧皱眉头:“可惜了!造船用的这些木材多半都是从四川、湖广二省精挑细选采了来的上等杉木,光是勘查就用了半年时间,后来出山以及路上运送也用了一年时间,每一棵树都超过数百年的树龄,高在十数丈开外,我记得不错的话,还有五十八棵树围在三四丈的,实属难得!本来是为了造一艘举世无双的大海船,却想不到啊……真是暴殄天物!”

那小吏见他如数家珍,便道:“这位大人竟这么清楚?”

江为功道:“当然了,当初工部派人去采选木头,一应都记录的清楚明白,我也曾听人说过,那一棵古树便是上万的银子,再加上路上的人力物力……如今都化为乌有了。”

阑珊听着江为功侃侃而谈,如数家珍,心里想起计成春在手书里也曾记载过,朝廷派采选使去四川,贵州以及湖广等地深山勘查树木,再调度人手运输,步骤极其的繁杂,其中耗费无数人力、心血甚至人命。

计成春手书里写,在川蜀之地的民间曾有“入山一千,出山五百”的说法,就是说进山采木的人有一千个,等到出山的时候就只剩下五百了,由此也可窥见采木的不易。

如今这付出了巨大财力人力的百年良木,竟是这样结局,叫人如何意难平。

只听小吏说道:“各位大人来之前,我们造船局的各位官长都不知如何是好,每天都传出哭声,就在荣王殿下驾临的前夜,甚至还自杀了一个……唉,现在大家都束手无策,不知何以为继……”

阑珊正在心里惋惜那些良木,突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字眼:“你刚才说什么?”

小吏道:“啊?我是说大家都没有法子,愁的要死。”

“不,你说什么殿下?”阑珊的眼皮突然直跳。

江为功以为她没听清,便笑道:“他是说荣王殿下驾临,我方才跟老杜说话的时候,才听他提了一句,说是荣王殿下作为太子的特使,来到翎海调查此事,那位殿下甚是能为,有他坐镇,我看定会逢凶化吉,顺风顺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