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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兄书(111)

晨露从叶尖上滴落,谢临风的眼中是看透一切的淡然。他敛了笑意,直视着谢霁的眼睛缓缓道,“阿霁,你骗了我们。”

很久以前谢霁便看出来了,英国公的两个儿子中,最聪明、最厉害的不是武艺超群的谢淳风,而是常年以笑示人的温润君子谢临风。

谢临风有着超乎常人的敏锐度和思虑能力,能推演洞悉一切,字字句句皆是一语中的。

谢霁不否认,不退让,不屈服。

他说:“我对宝儿,是真心的。”沙哑的嗓音,有如千钧之重。

温和成熟的青年,与剑一般锋芒毕露的少年对峙,目光与目光碰撞,谁也不愿妥协。

“我相信你说的喜欢宝儿,并不是在撒谎。说实话阿霁,蛰伏这么多年瞒过所有人下一盘大棋,并非易事,更遑论你还只是个十八岁的少年。从旁人的角度看,我很是钦佩你的忍耐力和计谋,但若从兄长的角度将妹妹嫁给你,我却是万般的不情愿。”

日出屋檐后,清冷的院中投射出三尺暖光。

谢临风说这话时没有丝毫的厌恶或是鄙弃,而是一如既往地平静淡然。

此刻,他不是周旋于宾客、礼仪之间的翩翩鸿胪寺卿,也不是才高八斗、聪慧无双的谢家五郎,他只是一位平凡的兄长,面对着同样为爱匍匐的平凡少年,言辞复杂道:“阿霁,你的棋局还未下完,一旦离开谢府的庇佑便是龙潭虎穴、步步惊心,这样的身份,我如何放心将唯一的妹妹交给你?宝儿跟着你,是看不见未来的。”

‘宝儿跟着你,是看不见未来的’……

只此一句,便令谢霁心脏骤缩,尖锐地疼。

谢临风真是擅长击人软肋,说出的话一针见血。

“我们,可以有未来。”

喉咙受损的少年咽了咽嗓子,眼睑下有淡青的疲惫,却依旧挺直了背脊,像是一个与全世界为敌的斗士,字字句句艰涩道,“我想与她站在同等的高度。我会,用命去爱她。”

谢临风在谢霁的眼中看到了凝重和执着,那么地不顾一切。

他似是叹息,温声道:“你还是太年轻了,一个人最重要的就是命,若是连爱自己都做不到,又怎会去爱别人呢?你的命悬在刀尖上,保护不了宝儿。”

谢霁攥紧了手,决然道:“我答应过她,会陪她一起走下去。”

谢临风陷入了沉默。他很清楚,这件事他与谢霁都没有错,错的是双方的立场。

“我还是那句话,我不会支持你们。”顿了顿,谢临风道,“但也不会以伤害宝儿的方式棒打鸳鸯。我希望你明白,路还长着,你最大的阻碍不会是我。”

双方都是聪明人,言尽于此,该懂的自会懂得。

谢霁明白谢临风的意思,可走到如今这个地步,他不可能再放手了。

宝儿就是拴在他身上的最温柔的镣铐,是他的全部善念,没了她的垂爱,他大概会疯。

“对了,还有一句话:不管什么原因都不要伤害宝儿,这是谢家的底线。若是没有自信护她周全,劝你听我一言,趁早放手。”说完这句,谢临风这才迎着金色的朝阳,踱步出了翠微园的大门。

谢霁独自站在庭院中,一身白衣映着身后热烈绽放的紫薇花,明明是盛夏时节,却仿佛察觉不到暖阳的温度,眸色深沉如夜。

谢宝真一觉睡到大天亮,并不知从昨晚到今晨的时间里,自己最亲的兄长与最爱的少年之间发生了怎样的交锋。

今日也像过去的十五年一样,明朗快乐,不见一丝阴云。

到了用朝食的时辰,谢宝真照例是在侍婢的簇拥下进厅用膳,谁知一进厅门,便见两位亲兄和谢霁各据一方,皆是黑着眼圈沉默不语,似是没有睡好。

这就奇怪了,莫非他们三人一同失眠?

“五哥,淳风哥哥,你们这般看着我作甚?”谢宝真与他们打了招呼,又走到谢霁案前蹲下,担忧道,“九哥,你也没睡好么?眼睛里都有血丝啦!”

谢霁眉间的霜雪暖化,选择将一切压力咽下,轻哑道:“苦夏,睡得不□□生。”

“那我回头给你送些熏香过来……”

“宝儿!”

谢淳风打断妹妹的话,随即起身道:“宝儿你出来,我有话同你说。”

“有什么话还需要出来说呐?”谢宝真跟着谢淳风出了大厅的大门,站在红漆廊下笑问道,“是秘密吗?”

谢淳风倚着柱子抱臂,抬起英俊的眉眼朝屋里望了一眼,与谢霁的视线碰着,又各自调开。

他看到妹妹眼里纯净的笑意,心中动容,斟酌了许久方淡淡道:“宝儿,婚姻大事定要擦亮眼睛,莫要被甜言蜜语和假象蒙蔽。我不求你所嫁之人大富大贵,但必定要心地良善,懂得疼你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