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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兄书(114)

她行至窗边,推开书房的窗户,让檐下的灯火和前厅的欢声笑语尽数涌入这方寸之地,清冷道:“谢霁,你听。”

谢霁寻声望去,看到了橙黄的灯火如昼,谢宝真娇俏的声音传来,笑道:“五哥,这把是我赢了!”

“你看看这幅热闹的场景,兄妹和睦,父慈子孝,若你执意带走宝儿,所有准备刺伤你的刀剑都会先一步刺伤了她,带给她的会是怎样的痛苦,你可想过?”

梅夫人道,“两个人在一起,不仅要看你为她改变了什么,更要看你会给她带来什么。”

她没有冷言挖苦,没有鄙夷大怒,字字句句皆是在陈述事实。

屋外的欢声笑语与屋内的暗流涌动形成鲜明的对比,足以令谢霁心头苍凉。

是啊,他功业未成,前路渺茫,在强硬起来之前会有数不清的明刀暗箭,能带给心爱的姑娘什么呢?

“起来罢,阿霁。”谢乾扶起他,粗粝的大手一如既往地温厚。

“现在多说无益,还请二位给我一个念想:若是将来我平安得势,还请二位能允许我如普通男子一般追求宝儿……”

说这话时,谢霁眼里有血丝,紧绷的下巴几度颤抖,方将最后半句用力从齿缝中挤出,“就当是,我求您了。”

回忆停歇,温柔的夜色铺展眼前,多情缱绻。

谢宝真伸手在谢霁眼前晃了晃,眨眨水润的眼,柔柔道:“九哥,你怎的不说话?还没回答我呢,爹娘和你说了什么?”

谢霁从思绪中抽身,摇了摇头,伸手将谢宝真肩头滑下的外袍领子往上拉了拉,温柔道:“宝儿。”

“嗯?”

“若是在我和你的父兄之间,只能选择一方,你选谁?”

谢宝真扑哧一声笑了,伸指刮了刮谢霁挺直的鼻梁,“没想到九哥正正经经的一个人,竟也会问这么无聊的问题。”

谢霁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等她的答案。

“我啊,两方都要!”谢宝真伸直了腿搁在瓦楞上,脚尖一开一合,轻快道,“我最亲的人,最爱的人,谁都不愿舍弃!”

“如果说,必须只能选一方呢?”谢霁残忍地加上了条件。

“唔……我选不出来。”谢宝真皱了皱眉,索性耍赖,依偎在谢霁怀中道,“两方都很重要呀,为什么一定要舍弃一方?九哥,你别让我回答这种无甚意义的问题嘛,头都疼了!”

每次她这样,谢霁就心软了,只好屈指给她按了按太阳穴,问道:“好些了吗?”

谢宝真笑着点头。她不会明白,或许现实的抉择更残忍,根本不是撒撒娇就能解决的问题。

谢霁没有留谢宝真过夜,从屋脊上下来,早早地就送她回了内院厢房,弄得小少女还有些失落。

第二日早膳,谢宝真见谢霁的席位空着,心下疑惑,一问之下才知道清晨宫里传了旨,诏谢九郎进宫面圣去了。

谢宝真更是疑惑:这个时候,皇上诏见谢府一个没有功名的义子作甚?

洛阳皇宫,崇政殿。

“坐罢,这里没有外人,我们兄弟俩好生聊聊。”皇帝而立之年,眉间多有疲色,两鬓的白发比上次见又多了几根,随手示意谢霁坐在棋盘对面的垫子上,“来陪朕下完这盘棋。”

谢霁依言起身,行至皇帝对面跪坐,却不捻棋子,等候皇帝发落。

皇帝拿了颗黑子先行,方道:“从你进谢家之门的那刻起,朕便知晓你的身份。淑妃心思缜密,当年视你为争权夺势的最佳筹码,断不可能因一时败北,而携你共下黄泉。”

谢霁没说话,捻了白子紧跟其后。

皇帝道:“当年的事朕不想再提,关于城中那些流言,我只能这样解释,身在帝王家,哪一个活下来的皇子双手干干净净,不会沾点鲜血?”

谢霁摩挲着手中的白玉棋子,睫毛投下一圈阴影。

“陈年旧账再翻出来也无甚意义,别的朕不想说,但你母亲的死与我无关,她是败给了她自己。”皇帝观察着谢霁的神色,按下棋子道,“君无戏言,不知我给的答案,你可满意?”

谢霁依旧挺直跪坐,眸子疏离淡然,落子道:“陛下不是推心置腹之人,若有什么用得着草民的地方,尽管吩咐。”

“你长大了,英国公将你教导得不错,说话越发有意思。你是天家血脉,怎能以‘草民’自称?”

停顿几许,皇帝状作无意地问:“喜欢钱财?”

“是。”

“权势呢?”

“可。”

“为何?”

“不想再寄人篱下。”

似是对这个回答很满意,皇帝铿锵落下一子,抬眼时映着殿外的光,笑道,“朕有意让你认祖归宗,何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