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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兄书(120)

“纸条?”

见谢宝真疑惑,谢淳风鼓励她道:“打开看看就知道,里头有你想要的东西。”

展开纸条一看,上面是一行笔锋铮铮的字迹,写道:宝儿,初十未时三刻,静候朱雀桥畔画舫相见。

没有落款,可这笔迹是再熟悉不过的,谢宝真仍记得过去三年,她是怎样一笔一划教导九哥从幼稚的字体练出如刀如剑的笔锋的。

不错,这的确是九哥的字!

这一刻来得如此突然,谢宝真有些难以置信。她看了看字条,又看了看谢淳风,像是确认什么似的艰涩道:“淳风哥哥,这是……”

“初十就是后日,他要见你。”谢淳风道,“无论结果如何,就算是给自己一个答案罢。”

得到肯定答案,谢宝真并未失控狂喜,也未曾潸然落泪,只是怔怔地站着,良久才将纸条紧紧贴在心口,长舒一口气道:“太好啦!”

他没有受伤,他想见自己……这一切的转机,真是太好了!

谢宝真很想立刻就与谢霁见面,但谢淳风说不行,他与谢霁决斗的热度还未降下,谢府和祁王府外定是有不少窥探消息的线人暗中盯梢,此时出门怕留下话柄,所以要稍等两日。

到了初十那天,谢临风乘了一辆马车从谢府出发,因他一向低调,也没有什么话柄谈资,故而几乎没有人留意他的去向,更不曾发现他的马车上还偷偷藏着一个便衣装扮的永乐郡主……

马车兜兜转转,总算在未时到达朱雀桥边的竹渡口。

谢临风先一步下车,四处观望一番。大雪天寒,四周并无行人,远远望去冰雾茫茫的一片,空旷得很。

确定安全后,他伸手将车上的谢宝真扶下来。

谢宝真裹着一身珍珠白的斗篷下了车,果见一艘不大的画舫破开冰雾朦胧的水面靠岸停歇,继而从甲板上放下一块木板,跳下来一位黑色武袍的年轻男子,朝谢宝真一拱手道:“永乐郡主,我家公子已等候多时!”

这年轻男子眯着一双狐狸眼,相貌十分眼熟。谢宝真回想了片刻,而后恍然道:“船夫?”

这男子,不就是盂兰盆会那日,谢霁带她去河心游船时碰到的那位船夫么?

“我叫关北,关山的关,北方的北。正是区区在下!”关北笑出一口白牙,做了个‘请’的手势。

“去罢。我在河边的茶楼等你。”谢临风朝妹妹微笑。

说起自家妹妹和谢霁指尖的那点事儿,当初谢临风是第一个反对的人,可如今见妹妹郁郁寡欢了两个多月,心中不免动了恻隐之心。

若谢霁久经尘霜得以全身而退,仍然心系宝儿,便是成全了他们又如何呢?

谢临风如此想着,目送妹妹上了画舫,长长叹了一声。

河面寒鸟掠过,摇浆划破水波,画舫无声无息地朝河心驶去。

画舫中,谢霁正在努力地拼凑那只摔坏了的泥人。

他将最后一片碎块复原,泥人勉强恢复了形态,只是身上数道裂痕,甚至连脸上带笑的眉眼都龟裂得不像话,一只手的手肘处还缺了个口……和以前那般光鲜亮丽的颜色相比,甚是凄惨狼狈。

还未来得及瞧上一眼,船身微晃,好不容易拼凑全的‘泥人谢霁’又轰然坍塌,四分五裂。

这般残缺不全的模样,倒是像极了他本人。

“公子,永乐郡主来了。”关北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

谢霁猝然回神,有些仓皇地将泥人碎片扫入盒中收拢,刚盖好木盒盖子,便见船帘被撩开,雪团子似的小少女披着一身霜雪弯腰进来。

刹那间恍若隔世。

两人一个坐在案几后,一个站在船帘边,隔着一丈远的距离静静对视,一时间说不清谁的眼里情绪翻涌,谁的面上又难掩激动。

九哥变了好多。虽说依旧是一身白衣胜雪,可眼里的锋芒和浑然天成的贵气,却是无论如何也遮掩不了的。

谢宝真如此想道。

踟蹰良久,她垂首看着脚尖,一如既往轻轻唤了声:“九哥。”

谢霁幻想过无数次两人相见的场景。当初毕竟是自己不辞而别,又数次冷落谢宝真的热忱求见,她大概是委屈的,伤心的,愤怒的……

唯独不该是这样令人心疼的乖巧甜软。

谢霁身形绷紧,将装着碎片的木盒搁置案几下,哑声开口道:“坐。”

他怎么……这般冷淡?

谢宝真心中闷了一瞬,很快调整好心情跪坐于谢霁对面,伸手抚平斗篷上的褶皱。

小炉上煮水正沸,咕噜咕噜的,是这船舱内唯一的热闹。

“天冷,可要杯梅子酒暖身?”谢霁问。

谢宝真轻轻嗯了声。

于是谢霁匆匆烫了杯子,从炉上热水中拎出酒壶倒酒。也不知是什么原因,他一杯酒倒得生疏且不稳妥,好几次险些溅出杯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