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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兄书(126)

落款是‘沈莘’。

“沈家啊,上个月才搬到扬州来的,小门小户的走镖之人而已,不过祖籍也在北方。这字倒是洒脱,不像个姑娘家。”苏氏放下拜帖,笑道,“宝儿,不如择日开个茶会花会什么的,请这些姑娘们一起聚聚罢!交些朋友,去去晦气也好!”

苏氏说干就干,宴会定在七日之后于谢家藕园召开,空前盛大。

为了这场宴会,谢延特意花重金买了几百上千盆绿植和花卉置于府中道旁,霎时海棠和桃杏争相绽放,昙花幽兰暗生香,一片桃红梨雪之中,几十名扬州贵女和才女、夫人应邀前来,燕瘦环肥,擅琴的、会画的各显本领,又学着文人雅士曲水流觞,好不热闹。

谢宝真见着了沈莘。

水榭中,沈家大姑娘一袭红色的束袖武袍,乌发高束,男孩子般大喇喇坐在一群粉嫩嫩、娇滴滴的少女中间,有着与江南女子截然不同的侠气。

不知为何,谢宝真对她一见如故。

互相通报了姓名,两人就算是结交了。

聊了片刻,沈莘起身,很是自来熟地拉着谢宝真道:“走,我们换个地方聊。这些什么诗啊曲啊的,我可不懂!”

两人换了个僻静的亭子静坐,亭子四角垂下纱帘,有桃花纷纷扬扬吹落。

谢宝真看了眼沈莘的坐姿,忍不住笑道:“都说江南姑娘温婉,你却不是。”

沈莘倒了杯茶,“我又不是江南的。祖籍平城,世代习武,习惯如此了,你莫要嫌弃我粗鄙才好。”

“你是平城来的?”谢宝真颇为讶异。

她的九哥,过去就生活在平城。

“是啊!”沈莘眨眨眼,意味深长道,“怎么,你在平城也有亲人?报个名号,说不定我认识他呢!”

沈莘的眼睛调皮灵动,谢宝真总觉得她能看透了什么似的。

谢宝真张了张嘴,复又闭上,犹疑道:“没有,我只是听过而已。”九哥不知近况如何,还是不要在陌生人面前提及他才好,省得给他惹麻烦。

沈莘不再追问,换了个话题道:“对了,你多大?”

谢宝真道:“快十六了,你呢?”

“我比你年长五岁呢!你得唤我一声姐姐。”

沈莘比谢宝真要早来扬州一个月,说是已经将扬州摸了个门儿清,自告奋勇道:“那就说定了,明天我带你去吃扬州最有名的蟹黄包和甜食。”

盛情难却,谢宝真道:“好,那我今日和伯母、兄长报备一番,省得家人担心。”

“应该的应该的。”沈莘很能理解,玩笑道,“你这般娇俏可爱,若是被我拐走了可如何是好?”

谢宝真从未见过这般活泼不认生的姑娘,对她的好感又多了几分。

宴会到酉时才散,沈莘最后一个从谢家出来,朝送出门外的谢宝真挥手笑道:“不必送了,我家穿过这条街就到!”

告别谢宝真,沈莘伸指绕着腰间的玉环坠子,哼着小曲儿朝东街走去。江南的杏花洒在她身上,像是下了一场雨。

到了沈家,她回房提笔润墨,裁了张二指宽的纸条,落笔匆匆写下:【已成功结交永乐郡主,随时汇报动静。】

写完,她将笔随意一丢,去后院鸽舍中抓了只白羽信鸽,将纸条卷好塞入鸽爪上绑着的小竹筒中,盖好盖子,双手一扬,鸽子扑腾着朝西北方飞去。

……

夜里,孤星揽月,谢宝真又梦见了谢霁。

面目模糊的白衣少年站在一片浓雾之中,谢宝真唤他的名字,伸手触摸他冷寂的眉眼,却摸到了满手鲜红。

再抬头一看,周身的白雾也变成血红一片。

“九哥!”

谢宝真猝然惊醒,呆呆坐直身子,心脏仍像缺了一块般空荡荡的。

哪怕扬州繁花似锦,哪怕日日宴会热闹非凡,她依旧想念九哥,心疼他滴落在自己颈项上的泪。胸口闷闷的,有种绵密的思绪翻涌,难以平息。

与此同时,洛阳祁王府。

谢霁肩上有伤,缠着绷带,独自坐在昏暗的房中,用新鲜熬好的黑漆将破碎的泥人一点点修复拼凑。案几上的瓷瓶中,风干的桃枝依旧灼灼绽放,粘好最后一块,他借着烛火久久端详伤痕累累的泥人,目光仿佛也追随去了遥远的南方。

庭院中,十数名动作利索的仆役陆陆续续地抬水冲洗台阶,将阶前和庭院中的干涸的血迹冲刷干净。哗啦哗啦的水响,竹扫帚扫过,院中石板路复又变得光滑干净,好像夜里的那场厮杀只是一场噩梦。

不多时,护卫打扮的关北叩了叩门,低声道:“公子,皇帝来了。”

谢霁收回目光,将泥人锁进抽屉,看了看肩上仍在渗血的伤道:“知道了。一切照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