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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兄书(130)

风吹落枝头的残红,些许洒落在河畔的石板路,点缀在谢宝真清澈的眼眸中……还有些许一路随风扬起,越过水波,飘上客船,落在甲板上少年苍白的指尖。

夜空下,谢霁眼中映着同样的烟火,安静而寥落。

船只就停靠在岸边,他看到了在人群中穿梭寻找的少女,小小一只,几乎要淹没在人海中。

他知道她在找谁、她此刻最想见的是谁,可是他无法向前一步,哪怕此时已忍到心肝疼。

他怕他向前一步,便不舍得再离开。

“公子,不去见她一面吗?”身侧一个爽朗的女声响起,正是一袭红衣的沈莘。

沈莘和关北一样,见证了谢霁从泥泞到辉煌的那段最残忍、最黑暗的过去,她打心眼里敬佩这个心狠手辣又极度聪明的少年。

可是此时的谢霁凝望着河岸的人群,目光是从未有过的温柔缱绻,仿佛在望着一个易碎的梦。

谢霁没有动,只漠然吩咐沈莘:“你回去,照顾好她。”

说罢,他轻咳了两声,抿了抿淡色的唇,转而朝船主嘶哑道:“开船,连夜回洛阳。”

沈莘朝谢霁抱拳告退,飞身跳上了岸。

十六船烟火陆陆续续地停了,看热闹的人也相继散去,唯有空气中的硝烟味残留,岸边一地的烟火余灰。

梨花飘飘落落,在地上积了薄薄的一层白。沈莘踏在这一层初雪般的梨白上,望着暗夜江流中远去的船帆,叹道:“带伤赶路来此,就为了陪她几场烟火的时间,到头来还不能相见,何苦呢?”

第53章

过了几日,裱好的画像送过来了。

画卷中的少女一袭银红的春衫,乌发轻绾,手执团扇微微侧身站于假山旁海棠花下,杏眼灵动,双颊飞红,一派天真温柔的情态。

紫棠见谢宝真看了画卷许久,便轻轻搁下莲蓉糕,笑道:“可要奴婢给您把画挂起来?”

“不必。”这画,谢宝真打算送人的,可是又拿不出手,总觉得画中的自己太过矫揉造作了些。

她拿起画卷比照自己的脸,问道:“你觉着像我么?”

“像。”紫棠仔细观摩道,“不过,郡主本人比画像更好看些。”

“我怎么觉得这么奇怪?我的脸哪有这么红、嘴唇哪有这么小?姿势也颇为僵硬……”

“桃腮樱唇,是美人的标准呀!这画约莫八分像罢,毕竟再厉害的丹青手也画不出郡主风华的万分之一。”

“你这嘴,越发和黛珠一样胡言了。”谢宝真卷了卷轴,用油纸仔仔细细地包扎好,又提笔润墨书信一封。

待谢延外出归来,谢宝真便将包好的画卷和家书一并交给他,托他的商队将这份礼物转交给英国公府的谢淳风。

四月中,芳菲落尽,绿意渐浓,远在洛阳的谢淳风收到了从扬州寄来的家书。

入夜子时,万籁俱静。

祁王府的侧门悄声打开,谢霁缓步走出,望着怀抱油纸卷轴靠在阴影中的谢淳风,问道:“找我何事?”

“有人托我送样东西给你。”谢淳风抬手将卷轴掷去,被谢霁稳稳攥在手中。

“还有,她让我转告你,‘扬州河岸的烟花,很好看’。”转述完毕,谢淳风悄声离去,自始至终没有一字多言。

半轮残月从云端隐现,洒落一地清辉。谢霁垂眼望着手中油纸包裹的物件,心中万千思绪叠涌。

回房的步履明显匆忙了许多,迫不及待似的。

谢霁掩上门,借着纸灯的光芒拆开油纸,展开画卷,露出了画中少女娇俏的容颜。

那眉那眼,皆是在他梦中出现过了千百回的模样,如此灵动温柔,仿佛跨越山水迢迢,下一刻她就会从纸上跃出,娇滴滴唤他一声‘九哥’。

不知多久过去了,谢霁依旧撑着太阳穴,指腹一寸寸碾过画像上的轮廓,嘴角扬起一个极淡的弧度,眸中映着跳跃的烛火,显得专注而认真。

他能猜到,心爱的姑娘一定是怕节外生枝给他带来麻烦,故而没有将画卷直接寄到祁王府,而是让她最信得过的谢淳风转交……

画上无言,却处处传情。

日升月落,春去夏来,转眼到了苦夏时节。

江南水乡空气潮湿,虽不似北方燥热,可灼灼白日依旧能晒脱一层皮。

六月底,谢宝真便随着伯父母搬去了夜阑山庄避暑。

山林之中寂静清凉,仿佛能隔绝所有毒辣的日光,加之夜阑山庄有不少建立在山腰、崖顶的飞阁高楼,朝有晨雾,暮见晚霞,倒也清闲自在。

八月初是二伯母的整寿,寿宴便在夜阑山庄举行。

谢楚风和谢延的人缘极好,其嫡母生辰,前来祝寿的马车、轿子从山庄前院一直排满了山路,大大小小凑了近百桌,大多是江湖或生意上有往来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