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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兄书(175)

这已经是谢霁能做出的,最大的让步了。

谢宝真又叹了声,撑着下巴望向窗外,苦恼道:“我知道你有很多身不由己,也知道朝堂之事并不单纯,可我真的不想看到你变成这样冷冰冰满手鲜血的样子。这两天,我就是因为没有想好解决的办法,所以才忍着不和你见面,免得一见面会因意见相左而吵起来。”

可眼下他们虽未吵架,连面色都不曾急红一分,但两个人心里都不好受。

送别了谢霁,谢宝真回到自己的厢房,一头扎进绣榻之中滚了两圈,直到浅绯色的衣裙褶皱、头发凌乱,才抱着枕头长吐了口气,闷闷地想:难道真的是自己强人所难了吗?

可无论如何,将私刑和血腥当做处理大小事务的标准的做法,确然不对呀。

谢宝真抱着枕头仰面躺了会儿,心中思虑纷杂,而后又忽的想起今日送别九哥时,忘了抱一抱他……九哥会不会多想,以为自己在生他的气?

泥人也未曾拿回来,谢宝真不由懊恼道:算了,还是等两人都想清楚后再见面罢。

八月乃多事之秋,譬如皇后娘娘不知为何突然退居景阳宫,后宫诸事由贵妃暂代;譬如有人揭发吴相国暗中插手私盐贩卖,证据确凿而被革职抄家,堂堂相爷一夜之间沦为阶下囚……

所有人都在猜测吴相国得罪了哪位贵胄,谢宝真却清楚幕后操作的是谁。

九月初,谢宝真去了一趟安平寺。

自从上次中元节永盛寺大火后,朝廷对各寺庙的管辖便严格了些。谢宝真也是提前了好几天报备登记,才得以入寺会见元霈。

元霈依旧是素面朝天,鹅蛋脸越发清秀水灵,一边给谢宝真煮茶,一边笑道:“你此时应该是忙着和祁王兄你侬我侬才对,怎的又来了我这清修苦地?”

谢宝真跪坐于团蒲上,看着香炉里袅袅升起的白烟,眨眨眼软声道:“想你了。”

“说实话。”元霈白了她一眼,素手轻捻紫砂壶盖,一点点撇去茶汤上的浮末。

“家中无聊,便来看看你。”顿了顿,谢宝真问,“最近思绪颇多,有什么能让我静下心来的么?”

“无聊?怎的不找你的九哥去?”说着,元霈丢给她一卷经书并纸笔,“若是浮躁,便抄抄《心经》罢。”

谢宝真假装没有听到元霈的调侃,慢吞吞研墨,叹道:“不说这个了。霈霈,你何时回宫呢?洛阳城那些贵女们总是拿腔作势的,和我谈得来的又大多嫁人了,只剩一个你,想见一面还得跑上几十里地。”

“我啊,我不回宫里了。”元霈道。

“不回宫了?”谢宝真讶然,看了眼四周清净庄严的庙宇,问道,“你不会真的要同大长公主一般,在青灯古佛下了此残生罢?”

元霈将泡好的茶注入白玉茶盏中,递给谢宝真一杯,“皇兄准我在宜寿里的景乐寺旁建一座长公主别院,修整好后我便搬进去吃斋念佛,待三年期满,兴许我便招个驸马入赘。”

后面那句话说得半真半假,谢宝真润墨的手一顿,狐疑道:“你真这么想?淳风哥哥呢?”

元霈摇了摇头,一手捻着佛珠一手端着茶盏,轻松道:“我已是看破红尘,顿悟了。喜欢一个人更多的是包容和成全,而非掠夺,谢长史那样的人是不甘于折翼平庸的……我一厢情愿,执着于过往又有何用?”

见谢宝真不说话,元霈笑问道:“你怎么啦?”

“只是觉得有些可惜,我挺愿意你做我嫂子的。”

“我也挺愿意你做我嫂子的。”

“……”元霈这么一说,谢宝真才露出恍然的神情,猛然抬头道,“对噢,我竟是从未想过。淳风哥哥是我的亲兄长,祁王是你的亲兄长……”

若她们都能得偿所愿,岂不是互相成了对方的嫂嫂?

可惜,不是每个有情人都能终成眷属。

“霈霈。”

“嗯?”

谢宝真吹了吹抄完的第一页心经,将其搁置一旁,“你刚刚说‘喜欢一个人应是包容和成全’,那如果喜欢之人做了不好的事,也该包容他成全他吗?”

“那要看情况。”元霈下意识滚了滚手中的念珠,方思索道,“世间没有绝对的善恶,若是杀一人而救百人,也未尝就是穷凶极恶呀。”

“如果是独对我一人好,而负尽天下人呢?”

“善恶报应,福祸相成,势必会被天下人反噬之。”

闻言,谢宝真打了个寒战,笔尖顿在宣纸上,浸出一团深色的墨渍。

“祁王兄那人虽然行事极端了些,万幸对你还是百依百顺的。”元霈安慰她道,“还记得那夜大火,他突破火海包围将你珍视于怀的模样,连我看了都十分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