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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兄书(20)

谢宝真止住话头,亦拍拍裙裾起身,替谢霁答复道:“他是。何公公找他何事?”

这位面白无须的大太监朝天一拱手,笑道:“陛下有令,让老奴请谢九郎帐中一叙。”

皇上要见谢霁?难道是听说了昨日元娉娉与他争执之事,怀疑于他?

谢宝真用马鞭抵着下巴,眸子灿然,软声问道:“那,圣上是连同别人一起诏见,还是只见九哥?”

“回永乐郡主,老奴不知。”何公公嘴严得很,也不晓得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谢宝真下意识拧了拧手中的马鞭。

她仍记得今晨跪拜天子时谢霁紧张得双拳紧攥,这会儿要面见天子,想必更是心慌得不行。想到此,她转身看了谢霁一眼道:“你不必紧张,圣上仁慈,不会为难人的。”

谢霁嘴角极淡地一扬,点点头。

下午的阳光凉了些许,谢宝真闷闷地牵着马往回走,不太摸得清皇上诏见谢霁是为了抚恤朝廷遗孤,还是听了元娉娉的胡言乱语而怀疑谢家……

正想得入神,却听见一个温和的嗓音传来:“宝儿,你在那作甚?找了你许久。”

谢宝真抬头,眼睛一亮:“五哥!”

谢临风一身黛蓝的骑射服挺立,面如冠玉,朝她招手道:“临安郡主才出事,你可别乱跑了。”

“五哥五哥!”谢宝真丢了马小跑过来,小脸红扑扑的,一袭红袍子随风飘飖。她喘着气禀告,“圣上诏见谢霁了!”

“我知道。父亲也在龙帐之中,不会有事。”谢临风负手向前,替妹妹牵了马,状似无意道,“宝儿好像很担心阿霁?”

“谁担心他啦?”晚霞秾丽,人影斜长,谢宝真用马鞭抽着道旁的枯草,低声道,“昨日元娉娉趁你们都不在就欺辱九哥,我瞧不过去就与她起了冲突,当时汝阳侯和张尚书家的姑娘也都在场,我是怕皇上听了什么风言风语起疑心,反倒连累谢家。”

“是么?竟有这事……”谢临风停了脚步,若有所思地看向谢宝真,“为何不告诉父兄?”

“谁知道今天会发生这样的意外?再者鹿血腥味极重,我鼻子很灵的,可方才并未在九哥身上闻到什么可疑的血腥味。”谢宝真笃定道,“你看他那瘦巴巴病怏怏的模样,连马也不会骑,终日一副温温吞吞的模样,怎么可能独自猎杀雄鹿放血嘛。”

谢临风不置可否,淡淡道:“装血的水囊是临安郡主常用的那只,不太可能是放错了马背。放心,皇上召见谢霁并不是为了此事。”

“哦。那查出鹿血是谁的了吗?”

“不曾。猎场鹿群甚多,今日光是猎得雄鹿的世家子弟就有不下二十人,都说不知道那袋鹿血从何而来。”

“那淳风哥哥可还好?”

“他身为羽林长史,负责围猎安全,出了这样的事自然要略受小罚,不碍事。”

听到最亲近的兄长受罚,谢宝真心疼无比,愤懑道:“临安王府平日就横行洛阳,不知得罪了多少人。再者,元娉娉不该甩开众人潜入深林,私自越过狩猎范围,不出事才怪!平白祸害一群人跟着受罪……”

“罢了,她已是这般下场,多说无益。”谢临风道,“这马我送回马厩了,宝儿尽管回帐歇息,风尖浪口,莫要乱跑。”

“知道啦,五哥。”

望着妹妹甩着马鞭朝营帐走去,一副天然无虑的模样,谢临风不由轻叹。

……

斜阳颓靡,一阵风吹来,撩动了绣有金龙的帐帘。

有几名宫婢端着茶托、瓜果等物鱼贯而入,何公公拉住最后排一位送茶的宫女,朝她使了个眼色,拢袖缓缓道:“谢家九郎的茶,可要好生伺候。”

那宫女立刻会意,垂首道:“是,奴婢明白。”遂撩开帐帘进入。

此时帐内,谢霁与英国公谢乾分坐两旁,而上方主席则坐着身穿红底玄纹戎装的年轻帝王。

谢霁自进门跪拜后便一直垂眼低头,皇帝元凌按着膝头,目光长久地落在那身形尚且单薄的少年身上,而后温声开口道:“你别怕,是朕想看看你。”

谢霁低垂的睫毛颤了颤。

这时,数名宫娥前来奉茶,最后一位面容清丽的宫女在谢霁面前停住,以沸水烫茶,泡好后正要递给谢霁,却忽的手一抖,茶盏哐当坠落,滚烫的茶水刚好泼在谢霁的腕子上。

疼痛之下,谢霁猛地抽回了手,淡色的唇微微张开,吸了一口气。

“阿霁!”谢乾立即站起身,面露担忧。

突然的疼痛,若是平常人早就惊叫出声了,但谢霁只是唇瓣颤抖,垂着眼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如同涸辙之鱼般痛苦且安静。

年轻的帝王将这一切收归眼底,包括谢霁的反应。他眉头一皱,沉沉道:“怎的如此不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