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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兄书(37)

尽管心中懊恼、双腿发软,就连握着瓷片的手都控制不住地发抖,但她气势不肯输,强撑凛然道:“不许过来!告诉你们,我可是皇上亲封的永乐郡主,你们若敢心生歹意冒犯,那便是死罪!”

没想到那伙儿人非但不怕,反而笑着更进一步,调戏她道:“小娘子身边连个护卫都没有就敢自称‘永乐郡主’,那我等岂不都是皇子王孙!”

谢宝真一咬牙,知道今日怕是在劫难逃!

现在也没有别的法子了,谢宝真往后退了一步,哆哆嗦嗦靠近谢霁道:“九哥你快跑!他们的目标是我……我拖住他们,你快些脱身告诉阿爹和哥哥们,让他们快些来救我!”

说到最后几个字,俨然带了哭腔。

她是真害怕了。

谢霁见过这世间太多丑陋黑暗,也曾双手沾满鲜血,不知从何时开始,旁人的生老病死再也激不起他半点同情……可如今看到这个战战兢兢挡在自己身前、叫自己快些脱身逃跑的少女,心中竟有了一丝久违的、难以捉摸的情愫。

谢霁没有逃。眼瞅着那伙人一拥而上,谢宝真又急又气,没忍住红了眼眶,不顾形象大声叫道:“救命呀——”

下一刻,一只微凉的手掌从身后伸来,轻柔地覆住了她的眼睛。

天空被遮挡,危险被隔离,视线成了一片温凉的黑暗,熟悉且清冷的木香从四面八方而来,将谢宝真轻柔地包裹其中。

那是属于谢霁衣裳上的味道。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听到周围有拳肉相撞的闷响,有棍棒敲击的可怖声音,还伴随这不知道是谁发出的痛嚎哀鸣……混战之中,她始终被捂着眼睛,身体随着激烈的动作晃来倒去,却不曾受到半点伤害。

很快,打斗的颠簸停歇,身后有粗重的喘气声传来。接着,眼睛上蒙着的那只手松开了,刺目的光线重新倾泻。

谢宝真眼睛上糊着泪水,还未来得及清楚刚才那一瞬发生了什么,身后的谢霁一把拉起她往巷口外跑去。

两人转眼就跑出了拐角,只余那群歹人龇牙咧嘴、面面相觑。

这时,另一个绸缎袍子的少年不知从何处跑来,一边跑一边大喝道:“兀那贼人,休得伤害郡主!”

这声音极为夸张做作,正是吴右相家的老二吴蔚。

自导自演了一出英雄救美的吴二郎显然来迟了一步。蒙面贼人讷讷道:“……二爷,人给跑了。”

……

谢宝真跟着谢霁一路狂跑,眼睛适应了光线,光影的交叠渐渐于眼前清晰。

巷子依旧狭窄阴暗,可这一天,她仿佛看见了光。

谢霁的肩头染了灰渍,鬓发凌乱,衣袍随风鼓动翩跹,握住她腕子的手沉稳有力……不知不觉间,那个瘦弱孤僻的少年已脱胎换骨,长得这般高大可靠。

这是她所熟悉的九哥,却也是所陌生的九哥,陌生到仿佛那温润的壳子里住的是另一个野兽的灵魂。

头顶的树荫在飞速倒退,她也不知跑了多久,直到快喘不过气来才出了巷口,顿时热浪扑面而来,商贩的叫卖声和车马的往来声嗡嗡地在耳边闹着,心脏仿佛要跳出嗓子眼。

谢霁倒不似她这般急喘虚弱,甚至大热天里奔跑这么长时间,连汗都不曾流淌几滴,依旧冷冷自持的模样,只是呼吸稍稍急促了些许,眼神深邃不见底,无声询问她是否有恙。

谢宝真靠着墙壁缓了一会儿,咚咚的心跳才渐渐平息些。她看着街上稀疏往来的行人,怔愣许久,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总算是脱险了!

这个念头一旦冒上心头,委屈和害怕便如洪水决堤而出,一发不可收拾。

她垂着头,豆大的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滚,忍了半晌没忍住,哇的一声抱住谢霁,将脸埋在他衣襟上呜呜地啜泣起来,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双肩抖动,嘴中还含含混混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谢霁原是讨厌别人亲密触碰的,双手僵在半空中,安慰也不是,推开也不是,僵硬站了半晌,才勉强听清谢宝真于啜泣中含糊吐出的句子是:“他们为什么要害我?……都怪我不好,不该带你走巷子……我要告诉阿爹将他们抓去……”等零碎没有章法的句子。

碧空无云,墙下站着的少男少女,一个衣衫鬓发凌乱,显然是刚打过一场恶战;而另一个则梨花带雨,哭得不成人形……一时间过往路人纷纷侧目,猜测这一对青梅竹马方才是在巷子里发生了何等绮丽之事。

谢霁最是讨厌别人异样的眼光,面色瞬间降到冰点,森寒的目光刺向那些围观取笑的路人。众人惊异于他眼中的杀气,八月天里硬生生出了身冷汗,喋喋不休地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