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菩萨蛮(148)

被浪声浪气喊了名字的南嘉鱼这回觉得肺管子都被捅的疼了。

阮沅忍不住去看自己这位表哥的脸色,嗯,果然很好看,红红绿绿,好像颜料铺子。

医疗站的负责人招呼忙碌了一晚上的队员去休息,这个令人难忘的夜晚至此才重新返回静谧。

阮沅没有丝毫的困意,她抬腕看了看表,夏令时天亮的早,距离黎明也没有多久了。

“我们一起等日出吧。”

空气还沾着夜露的凉意,秦亦峥将她的手包在掌心里,问她:“冷不冷,要不要给你到车里拿毯子?”

阮沅笑着摇头,“我不冷。看了日出,以后每一天都是新的。”

“不是今天。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对我来说,都是新的。”

两个人并肩携手走向一个视野良好的高坡。乞力马扎罗山依然安安静静地横亘在那里。黑夜与白昼交替的微暗时刻逐渐褪去,天边露出一丝红霞,雪山被晕染出薄薄的粉色,仿佛冰雪美人忽然两靥生晕,立刻多出了人味儿。那红霞逐渐扩大,变成金橙色。那金色仿佛是活的,像被熔炼成的金汁,被天公捶打成一片金箔,逐渐延展开来,熠熠生辉。

阮沅看着那太阳,脸上浮现回忆的神色。

“我想起了当年初遇你,在荣寺看落日。当时你看上去好像要羽化登仙一样,我当时就想着,就是仙人,我也要把你拉回人间。”她调皮地眨眨眼睛,揶揄道:“有志者事竟成,还真把你扯回来了。”

那个时候的自己,遥远得像隔着万重山海。遇见阮沅,就仿佛给他苦酒一样的人生里加入了几大汤匙的蜂蜜,因为太甜,连苦是什么滋味,都快记不得了。

秦亦峥眯着眼睛看那一轮旭日,阳光透过眼皮,让一切都变成了一种温暖的淡红色。他将阮沅的手握得更紧些,轻笑道:“没有办法啊,一年二年,养起了头发,三年四年,做起了人家,五年六年,讨一个浑家,七年八年,养一个娃娃,九年十年,只落得,哎,叫一声和尚我的爹爹。”

他后面是用的唱的,那声音和他往日清泠泠的嗓音有很大不同,仿佛带着一抹娇红水色,靡丽非常。阮沅只觉得脸红心跳,“怪模怪样的,你还会唱戏啊?”

秦亦峥也有点不好意思,“还是小时候跟在季山叔后面瞎学的。很多年没有开口了,你别笑。”

“这是什么戏?”

“是昆曲,叫《孽海记》,讲的是小和尚和小尼姑不耐修行清苦孤寂,分别逃下山碰上了之后在一起。有句话叫‘男怕夜奔,女怕思凡’,说的是昆曲里武生和旦角最难唱的两段戏,都是独角戏。夜奔是林冲夜奔,思凡就是《孽海记》里小尼姑色空春情荡漾的一段独白。”

阮沅又缠着要他再唱,秦亦峥闹不过他,只好又唱了一段里头的“江头金桂”——须要谨遵五戒,断酒除荤,烧香扫地,念佛看经,香醪美酒全无份,嗳,红,嗳,红粉佳人不许瞧,雪夜孤眠寒悄悄,霜天削发冷萧萧。似这等万苦千辛,受尽了折挫!我前日,打从一家门首经过,见几个年少娇娥,呀呦,生得来十分标致。看她脸似桃腮,鬓若堆鸦,十指尖尖,袅娜娉婷。啊呀,莫说是个凡间女子了,就是那月里嫦娥,月里嫦娥也赛不过她。因此上心中牵挂,暮暮朝朝我就撇她不下!

暮暮朝朝我就撇她不下!唱到这里,仿佛真的成了他的心声。仿佛有什么随着唱词一起冲出,秦亦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已经脱口而出:“阮沅,也许我不是最符合你心中期望的那个人,但我会做这个世界上最珍爱你的那个人,这一生,我不想再与你分开,嫁给我,好不好?”

身后是万丈霞光,男子的脸孔被霞光镂刻成了金色的阿多尼斯神像,他的瞳孔里印出她的脸孔,那诚恳的、热切的眼神,如同黑漆的深渊底陡然涌现出了岩浆。

阮沅整个人都被烫到。那一刻山间的风、天上的云仿佛都停止了,树枝上的啼鸟,灌木里窸窣的鸣虫,都仿佛变成了遥远的背景,眼前只有这个人,耳朵里只有他的声音。

有点想哭,大概是喜极而泣,阮沅用力眨了眨眼睛,让泪水润湿眼球,她扬起笑脸:“好是好,可是戒指呢?”

“回头补上。”

灼热的吻封住了她的唇。曙色恰好穿过云层,叶片上的晨露折射出璀璨的钻光,朝霞最盛的这一刻,如同野火一直从天边烧到拥吻的两个人身上。两只飞鸟凌空振翅,羽色斑斓,灿如翡翠,烂若虹霓,一前一后追逐着隐没天际。

世界微尘里,吾宁爱与憎。

“在乞力马扎罗山顶接吻是什么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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