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菩萨蛮(170)

“至于婚纱,你发的那几款都太啰嗦了。”顾倾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有些迟疑地顿了一下,“你的长相不需要那些喧宾夺主的设计。回头我帮你看看几个相熟的设计师,帮忙拿几设计稿出来,当然,你要是方便最好回巴黎一趟。”

阮沅只有嗯嗯嗯直说好。

结束通话之后,顾倾城有些怔忡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话到嘴边,还是没有舍得送出去呢。她自嘲的勾了勾唇角,起身走向衣帽间的最深处,在那儿有一扇独立的门,她已经很久没有打开了。开了锁,她缓步走进这个收藏室,摁下射灯开关,揭开了防尘罩。

防尘罩下是一个假人。头上罩着珠冠网纱,身上穿着一袭抹胸婚纱,并不是冗余的曳地大长尾,相反,它秀雅简洁,如同一支雪白的马蹄莲,重磅丝绸面料在射灯的照耀下散发着温润的光芒,精巧的蕾丝恰到好处地敷设在自然蓬起的裙摆,一颗颗红豆大小的珍珠被银色丝线钉在了裙身上,组成了美丽的茛苕纹。鸡心领中间垂着三缕珍珠串成的穗子,会随着新娘的步伐,震颤出美妙的弧线。

那是她刚生下孩子不久,还怀揣着早日一家三口团圆的念头,在日本京都的一家服装店里请匠人定做的,其实当时是配了拖尾的,总觉得那样才显得隆重。

在找寻他的那些年里,她学着古代的闺阁小姐,为自己绣嫁衣——她收集成色最好的海水baby珠,在婚纱的下摆上一颗一颗,一点一点,以珠为线,勾勒出了象征着新生的茛苕图案。

如同一只衔泥作巢的燕子,她辛勤地绣出了这件婚纱,直到得知他把林菱接在身边,她疯了一样拿剪刀把拖尾给绞了。后来终究是舍不得,索性拆掉了长尾,被她收进了储藏室。这件婚纱跟着她一路辗转,走南闯北,飞跃几个大洲,几乎是形影不离。

她曾经频繁地注视过它,几乎每天都要看它一眼,也曾经一整年都不让它得见天日。她想把这件婚纱送给阮沅,这个和她年轻时候很有几分相似的女孩子,看着她穿上这件婚纱,嫁给她的儿子,她和秦仲恩唯一的儿子,宛如岁月对她的补偿。

可是还是有些舍不得,当年的她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一针一线地绣出了繁复的图案,在那些觥筹交错的强颜欢笑里面,在以色侍人的难堪窘迫里,她换到了那一颗颗圆凉的珠子,再用丝线小心翼翼地绣到下摆上去,这项机械的劳动几乎成了她的生活唯一的指望和慰藉。

她这一辈子不可能有机会穿上这件婚纱嫁给想嫁的人了,难道还不能留着它做个念想了吗?

在顾倾城陷入两难选择时,她的独子秦亦峥也正面临着相似的境遇。

从南嘉鱼那边传来消息,从非洲流出了大量犀牛角和象牙,还有不少活体哺乳类,世界自然基金会认为越南是这批走私货的最大买家。当年杀害谢静蕙的那帮盗猎分子会在越南负责接货。

南嘉鱼话说的很直,他只是负责告诉他这个消息,毕竟当年秦亦峥拜托过他。基因会会和当地警方合作,阻止此次交易。他不要求甚至不希望秦亦峥出现,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要过的新生活。

谢过他之后,秦亦峥陷入了沉思,为这进退维谷的两难局面。

按照人要往前看,他似乎应该放下,毕竟逝者已矣,可是或许是他的成长经历,他骨子里磨灭不了的那种江湖习气,有仇必报,有恩必还。谢静蕙那时候怀孕已经6个月多了,他去认尸时还记得那个当地的女警非常惋惜地跟他说,她被发现时双手紧紧地护在自己的肚子上。只要一想到她满身是血的躺在那儿,怀着他的骨肉,他就觉得浑身的血都要从脚板流光了。

可是他该如何向阮沅开口?

我要去给她报仇?请你给我十天半个月时间。待我了结了,来与你一心一意过日子?

如果她不同意,对牢他,沉默、哭泣,他难道能够一声不吭拔脚离去吗?可是他要怎么解释这些天的缺席,他得编织一个善意的谎言,让她在后方安稳地待着,等他回家,可是倘若他回不来了呢?

生活不是小说,他也不是刀枪不入的超级英雄,每一次行动都会留下一点什么,血肉伤痕已经是极轻的了,再往上,肢体和性命也不是没有可能。

若他出了意外,阮沅又该怎么办。他甚至找不到人来商量一下,问他的母亲,可以想见一定是死都死了,没有活人为死人让路的道理;问他的父亲,定然是花钱雇佣人,又或者索性重武器,团灭,谁会管那些倒霉的哺乳动物的死活?或者他可以期待警方的神勇表现,盗猎分子被判个三年五载,也算是一种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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