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菩萨蛮(87)

“姐夫,不用再说了,别为难严书记,是我自己还不够优秀,还入不得严书记的眼,我会继续努力。”谢静姝从沙发上起了身,她有些凌乱地和严谌鞠了一躬,便匆匆跑了出去。

秦亦峥只好打了个招呼也快步跟了上去。

阮沅却似被大石击中,姐夫,姐夫,难怪和谢静蕙长得如此相像,原来是谢静蕙的妹妹。而他竟然是带着女人来走后门的,这算是什么,姐姐死了,妹妹来接盘姐夫吗?对她阮沅,他永远一副公事公办的死相,到了别的女人那儿,却是十足的照顾呵护,呵呵,他的规则、藩篱、禁忌从来都只是针对她而设置的,她不是早就知道了吗,为什么此刻还是觉得那么难过?

更为荒谬的是,她居然感觉到自己的眼眶可耻地潮湿了。

不,她是来采访严谌的,她已经不是当年的阮沅,从她选择跟阮咸回家的那一刻起,她已经交付了可以顶着爱的名义干尽蠢事的权利,她还有正事要做,用力深吸了一口气,阮沅脸上已经带上了最得体的笑容:“严书记,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严谌眼神里有微微的赞叹闪过,于是他不觉带了一点淡笑地轻一点头。

“您当年为什么会放弃法学改而选择哲学?”

严谌没有想到阮沅会这般毫无铺垫地直接切入,他看着窗外愈发密集的雪花,微微出了一会儿神。

为什么会放弃法学呢?

“太多情的人不适合学法学。严谌,你不该学法学的。”喝得微醺的女子伸手在青年的脸上亲昵地碰了碰,她的秀发拂在青年脸上,痒痒的,发香、酒香随着暖湿的气息一道蜿蜒而出,仿佛夜色中一条闪烁着艳异幽光的吐信小蛇,爬进了他的心里,从此之后,鬼迷心窍。

想到这里,严谌笑了起来:“这个问题,我只能给出这样的答案。因为我遇到了一些问题,法学给不了答案,所以我只好去问哲学。”

“那哲学给了您答案了吗?”

一个人为什么不爱一个人?这种问题恐怕没有哪门学科可以给出答案。

“目前还没有。”严谌依旧微笑。

阮沅有些觉得挫败,她来之前就知道今天的采访对象无论是才智还是阅历都是顶尖翘楚,又是出了名的低调,想从这种人嘴巴里挖出点什么不啻于虎口夺食,严谌之所以接受采访,显然完全只是卖个人情给伍媚,可是倘若一篇人物专访只能干巴巴地问一些诸如“您平时喜欢什么运动?看的比较多的是什么书籍?推荐一部电影”等不痛不痒的问题,还不如不做。

合上手里的笔记本,阮沅盯牢严谌的眼睛,慢慢地开了口:“严书记,我知道,每个人的生活都是由秘密和谎言堆积起来的,你是,我也是。我们并没有什么交情,指望你对我掏心挖肺当然是强人所难,但我只希望您可以在您觉得安全的那个范围内和我讲点真话,而不是刚才那些场面话。”

严谌敛住了笑意:“阮主编,你应该知道,我从未接受过任何专访,不是我托大,就凭严谌这个名字,贵杂志这期想必不会卖得很难看。何为真话,何谓假话,阮主编的心未免也大了些。”

“我确实心大。”阮沅自嘲地一笑:“想必您刚才已经看出来了,先前离去的那位秦先生,和我是故人。我喜欢他,不,我爱他,可是他心里只有他去世的妻子,所以我放弃了他,不,或许我不该用‘放弃’这个词,因为他从未接受过我。”

“看来小乌鸦给你泄了我的底啊。”严谌从沙发上起了身:“同是天涯沦落人,看来今天不说点真话还真过不了关啊。”

“不,伍媚并没有和我说您的事,她虽然看着佻达,但其实是非常纯粹的人。当然,我不否认,关于您对顾姨的感情,我来之前就知道,作为顾姨的准继女,其实我挺怕您迁怒于我的。”

严谌这回大笑起来:“现在撵你出去也不迟。”

“别别,千万别。其实我家老头根本就没得到顾姨的心,他不过是凭着钱多——”说到这里,阮沅猛地住嘴,完了,当着严谌的面说他的女神爱钱,这下采访当真要黄了。

“我认识顾倾城有二十多年了,她是怎么样的人,我比你清楚。”严谌倒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介意我抽根烟吗?”

阮沅当即摇头。

“多情的人不适合学法学,因为法律只讲事实和证据,感情是法律的赘生物。至于哲学,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问题,都有对自己对他人对世界的不满,现实生活中的困难,比如养家糊口、升学工作、恋爱婚姻都是容易得到解决的,但是关于人的本质的困惑却从来没有解决过。人类向死而生,为什么还要活着?我现在活着,下一分钟可能就死了,到底有没有凌驾在一切之上的存在?比如我们习惯称呼为命运的那种东西。人类极不完美,即使是最顶尖的那一部分人,也有着巨大的缺憾,缺憾各不相同,但是却有着共通的痛苦,比如孤独感,你不能否认一个乞丐的孤独就不是孤独,你也不能说三岁稚童的孤独感就比莎士比亚的孤独感低级。哲学用胡适的话来说,是凡研究人生且要的问题,从根本上着想,要寻求一个且要的解决,因为我有太多的困惑,所以我去研究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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