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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风漪(59)

经过门口的时候她轻轻朝谢昳点了点头,考虑再三还是解释了一句:“谢小姐,我是纪悠之的妻子,顾澜。Meggie是我们的朋友,也是位准医生,今天恰巧过来,给江总看看眼睛。”

谁知她不解释倒罢,解释完后那漫不经心低头数地板纹路的人倏地抬起眼。

谢昳的手指头不自觉地蜷起来,指甲轻轻刮着手心的掌纹。

她抬起眼睛,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几眼被顾澜牵着的年轻女孩子。

年纪和她差不多,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瀑布般垂在肩头,眉目清秀,个子不高,只堪堪到她的眉间,大概是……一米六的样子。

女孩子身上穿着一件淡粉色的连衣裙,柔美又素雅。

一米六的个子,粉色,学医。

谢昳眯了眯眼睛,忽然问了句:“你爱看张爱玲吗?”

Meggie不知眼前这双摄人的眼睛主人是谁,闻言亦是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我说,你爱看张爱玲吗?”

张爱玲?很多女孩子在情窦初开的时候,都在夜里辗转反侧的时候点亮床头的灯悄悄地读过吧?

那大概还算是喜欢?

Meggie不明所以地点点头,还顾不上多说几句,便被顾澜拉着匆匆下了楼——自然就没有听到方才提问的人沉默了很久之后,唇边溢出的一声轻笑。

身高一米六,喜欢粉红色,爱看张爱玲,学医。

原来还真有这样的人啊。

落地窗前,纪悠之面色复杂地看着门口裹得严实的谢昳,原本还纠结着多年不见,要不要上前去打个招呼,这会儿见媳妇儿都跑了,便顾不上书房里这两人,忙不迭大步下了楼梯追人去了。

短短几分钟内,楼下的玄关大门接二连三地响起开门、关门的巨大声响,灰色的风找准了机会,三番两次咆哮着往房子里灌。

阳光正好,秋风依旧,偌大的书房里最后只剩了两个人,一坐一立,隔了好远。

书柜上方古典的摆钟“嗒嗒嗒”地摇晃着,时间缓缓地流逝,一室寂静,没有人说话。

可能是三分钟,也可能是五分钟十分钟,还是坐着的人率先沉不住气:“谢昳?你……来看我?”

最后三个字的语气颇为复杂,不自信之中又透着丝令他自己都鄙夷的期待。

江泽予心情有些忐忑,还不待她回答,就像生怕听到否定答案一般忙不迭地转移了话题:“咳咳,上周我给你发的短信,为什么不回?”

谢昳没有说话,只摘掉了口罩,冰冷的口罩微潮,大概是被呼吸间带出来的水汽润湿了一些——反正北京城干燥的秋天没有这个能力。

她今天没有化妆,一张巴掌大的脸是素面朝天的模样,面色略微有些苍白,那淡粉色的唇不算有气色,可比起平常浓妆的模样,生生小了好几岁。

安静的空间里,她瞥了一眼他书桌一角摆放着的森白色的医学人体模型,又把视线投掷到书柜第二格左侧的第三本书,书脊上有小楷所书的《倾城之恋》四字。

她的视线紧接着顺着那书本,移到书柜下方的梯凳上。

他们在之前的很多个午后,也像今天一样?又或许,只有两个人吗?

那女孩儿送给他一个象征她的专业的人体模型,也在他这儿藏了她爱看的书。他办公的时候,她就窝在一旁看些杂书,书柜上层的书就布着梯凳拿,又或者,让他帮忙。

她或许会躲在他怀里撒娇,也或许会亲吻他的侧脸;那她是不是,也像她曾经那样逗笑过他?

落地窗边,粉色窗帘安安静静地垂着,谢昳胡乱地思索着,忽然就想起了张爱玲另外一本书里的一段描写。

她当年看的时候,只是觉得那段文字把一个女人的敏感表现得甚是到位,所以誊抄了几遍。

可如今那文字就这么一个一个地,从心底清晰准确地爬上来。

“深夜的汽车道上,微风白雾,轻轻拍在脸上像个毛毛的粉扑子。车里的谈话也是轻轻飘飘的,标准英国式的,有一下没一下。玫瑰知道,她已经失去他了。”

是吗?

是的吧。

也好。她这个人太过复杂,心里藏了那么多不见天日的东西,背着沉重又危险的包袱前行,本来就没有办法和他在一起的啊。

那又有什么好奇怪的,不是早就料到了,总会有这么一天,她彻彻底底地成了他的过往,而他彻彻底底地属于另外的人,属于一个能给他单纯快乐的简单姑娘。

谢昳忽然干脆利落地把头顶的墨镜往眼睛上一扣,指甲重重嵌进了手心里,而嘴角却扬起一丝笑:“哦,我大概是忙忘了吧。我今天只是路过,没有别的意思,一周之前的事情,是我的失误,你别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