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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宁(164)

此人在她心目中忽然便一落千丈,掉进那屠沽市井的庸俗泥堆里,与那些老不死的酸腐一般无二了,再称不得什么“半圣”了。

“啪!”

又一枚棋子被她用力地扔了出去打到墙上,又弹落下来,滚在地上。

姜雪宁冷着脸都不看上一眼。

两眼目光钉在那墙上,像是钉在谁身上似的,也把谁给射穿似的,透出些许凛冽。

其他人下学回来的时候,那两盒棋子都被扔完了。

点点黑白散落满地。

外头有人轻轻叩了她门。

她拿了本话本子坐在躺椅上看,听见声音便问:“谁呀?”

外头竟然响起沈芷衣的声音:“宁宁,我。”

姜雪宁一怔,忙把话本子放下,起身走过去把拴上的门拉开,一抬头就看见沈芷衣站在她门口,身后也没跟着人,有些担心地望着她:“你没事吧?”

姜雪宁道:“不过是找借口逃了课,没事。”

沈芷衣松了口气道:“我猜也是。那张夫子,我听了都忍不了!”

姜雪宁也觉这人实乃毒瘤,便想起自己以前想打小报告的事情来,拉着沈芷衣的手,让她进了自己屋里坐,道:“殿下也觉此人不可?”

沈芷衣犯恶心:“从来只闻外头闺阁女儿要学《女诫》也不曾放在心上,今日一听大倒胃口,哪里将女儿家当做人看?可憎的是此般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还要拿进宫里,拿到学堂上来讲!”

姜雪宁旁敲侧击:“那殿下打算如何处置?”

沈芷衣原本只是抱怨,并没想到要处置,姜雪宁这话一说,她还真跟着想了一下,两眼顿时一亮,拍手道:“对呀,本公主何曾受过这样的气?这《女诫》寻常人家胡来也就罢了,难不成本公主堂堂一个公主也要如此?我自告到皇兄与母后那边去,也好敲打敲打这愚顽夫子,让他取消了这一门。”

姜雪宁欢喜了几分:“如此甚好。”

沈芷衣也跟着高兴。

然而那眉眼才舒展开不久,便又忽然垮了下去,声音低沉:“不过这两日宫中事多,皇兄与母后都不大高兴,换了往日必定对我百依百顺,如今却未必有闲心搭理我了。”

姜雪宁一时无言。

沈芷衣便叹了一声,道:“不过也没事,至多等这阵过去便好,晚些时候请安还是要向母后说上一声。不想这些了,今日的先生糟心也没关系,明天就是谢先生来上课了,要教我们那边他新选编的文集呢!”

“……”

若不是她提,姜雪宁险些都要忘了还有这件事。

是啊。

谢危一人教两门,往后她虽不去学琴了,可三日里有谢危两日的课,糟心的日子怕还多呢。

只是她与谢危之间的龃龉也不必道与沈芷衣。

姜雪宁淡淡地笑了笑,道:“是啊,谢先生同旁人不一样,明日便高兴了。”

*

不管心里对谢危此人已存了多深的偏见,次日起来还得要洗漱,收拾心情去上课。

姜雪宁昨晚上睡时已经想清楚了。

谢危若因这一桩事恼了她撵她出宫从此不用上学,那自然是天大的好消息,她一回府就求了自己那和稀泥的爹浪迹天涯去;可若谢危只不私底下让她学琴,那学还是要继续上的,见了谢危也恭恭敬敬,只权当不熟,也当先前那些事都没发生过。

至于谢危因此迁怒要害她死……

姜雪宁觉着他要除她趁早就除了,且上次入宫时有言在先,不至于因这些许小事暗计害人,失了他的气度。

想谢危独断不分青红皂白说她,她也抱了猫吓他,堪堪算扯平。

所以把昨日的义愤抛下,心平气和去了奉宸殿。

因为今日第一堂便是谢危的课,所以众人都去得甚早。

怕课间无聊,方妙带了副象棋。

趁着还未到卯正,她便把棋摆上,周宝樱难得眼前一亮,不由分说就拉过了椅子坐在她对面,放下狂言:“好嘛原来你还带了一副棋,也不早拿出来。你们都道我只会吃,我可告诉你们,才不是这样!今天便叫我露一手,给你们瞧瞧。”

众人都知道她是个活宝,完全没把她的话当真,但热闹谁不想看呢?

于是全都凑了过来看她们下棋。

姜雪宁却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垂下的目光落在桌角那端端摆着的小册书上:昨日她从奉宸殿离开时,推了一把书案,案上的东西都掉了下来,没想到今日来都已经被伺候的宫人收拾了个妥当,连之前那本掉下去的《女诫》都合上了正正放在桌角。

沈芷衣来得晚些,撇着嘴,眉眼也耷拉下来,见了姜雪宁便丧丧地喊了一声:“宁宁。”

姜雪宁一看便知是事情没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