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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宁(575)

谢危却忽然问:“明日也来么?”

姜雪宁再次驻足,垂眸看了一眼指间那小枝杏花,道:“明日要送芳吟和任为志离开忻州,有的忙,改日吧。”

谢危便道:“那便改日。”

姜雪宁听他声音与寻常无异,只是这院子里不免浮动着几分药草的清苦味道,倒使人鼻间舌头都微微发涩。

于是心思流转,又想起那一日来。

她把那杏花慢慢转了一圈,道:“或恐你说得不错,我与世间庸碌凡俗辈本无差别。只是世间一样米百样人。有的人喜欢一个人,必要千方百计与人在一起。可也有的人喜欢一个人,或恐只想对方安平顺心,未必一定要求个结果。这两样人,并无高下的分别。张遮之于我,是雪中炭,暗室灯,绝渡舟。纵然将变作‘曾经属意’,我也不愿听人损毁他片语只言。谢居安,往后不再提他,好不好?”

剑书静立在门口,不敢擅动。

屋子里静悄悄的。

姜雪宁看不见里面人会是什么神情,过得许久的沉默,才听见里面低沉平静的一声:“好。”

她也无法分辨这一刻自己究竟是何等心绪。

穿堂风吹来,粉瓣轻颤。

姜雪宁轻轻一抬手,在抬步离去之前,无声地将这这一小枝杏花,搁在窗沿上。

剑书不由怔忡。

在姜雪宁离去后,他先把端着药碗的漆盘在旁边搁下了,将窗沿上这一枝杏花取了,回到屋内,呈给谢危。

他靠在窗下的软榻上。

周岐黄的医术无疑精湛,连日来的修养,伤口已经渐有愈合之态,除却脸色苍白,清减一些,看着倒和往日没有太大差别。

剑书小声道:“方才宁二姑娘搁在窗沿的。”

谢危伸手接过。

小枝杏花的断茎处尚还留着新鲜的折痕,初绽的粉白花瓣,在这残冬将近早春未至的北地,有一种格外的娇弱柔嫩,甚至不可思议。

哪里的杏花开得这样早?

那一刻,他注视着这枝头的粉朵,只觉一颗心都仿佛跟着化开,有一种得偿所愿后如在梦幻的恍惚,然而唇边的一笑,到底添了几分深静平和的融融暖意。

目光流转,谢居安向门外看去。

落日西沉,周遭静穆。

剑书不敢惊扰,好半晌,等他收回目光后,才轻声问:“先才姑娘说的事,属下让刀琴去办?”

谢危点了点头。

剑书躬身便欲退走,只是退到一半,方想起点什么,停了下来,似有迟疑。

谢危便看向他。

剑书犹豫片刻,问:“宁二姑娘的意思是,抓个活的,关起来防他生事。可倘若……”

谢危眉梢微微一挑,落在那一小枝杏花上的眸光不曾抬起半分,对什么周寅之浑不关心,只淡淡道:“那就抓个死的。”

第221章 一念善

“殿下, 燕将军与少师大人有过交代,战事虽歇,可忻州城里也未必那么安生。倘若您要出府走动, 属下等必要知会护卫随行。请公主容谅!”

院门口守的兵士在沈芷衣面前躬身半跪, 略有惶恐。

沈芷衣双手交叠在身前, 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又缓缓移向院门外, 终究还是慢慢收回了步, 忽然就没了什么出门的兴致, 倒不想为难兵士,只冲他淡淡一笑, 道:“也对, 天色将晚外头没什么可看的。我不出去了, 你起来吧。”

那兵士将信将疑,倒不太敢起身。

沈芷衣心底微微叹了口气, 心知自己若不回房, 只怕他还要继续跪着,便不再说上什么,转身往回走。

只是没料, 方至庑廊下,一道声音竟从门外传来。

“微臣周寅之,前来拜谒,请见公主。”

沈芷衣脚步顿时一停, 眉头都因为意外而蹙了一蹙,转头看去, 果真是周寅之。

对方从门外走了进来。

兵士倒不好拦他。

沈芷衣与周寅之几乎毫无交集,唯一的联系或恐是此人乃奉她那位皇兄沈琅之命前来边关。但当年和亲时候, 她就已经看得清清楚楚了,身份再尊贵,在那九五之尊的人眼底也不过是随时可以推出去牺牲的棋子。朝廷原本就不顾她死活,周寅之对她也只是在除夕夜庆功宴上行过礼罢了。

这时候,他来干什么?

她注视着对方,道:“本宫与周大人所交不厚,倒不值得大人亲来一趟请安。可是有事?”

周寅之虽知这位长公主殿下本是朝廷昔日的弃子,可弃子既然还朝,又在这般特殊的时候,反倒有了非同一般的价值。

他来时得了沈琅的令。

此刻虽然察觉出沈芷衣的戒备与冷淡,却并不介意,反是走近了,垂首躬身道:“微臣虽与殿下无甚交集,不过奉命来忻州,一为传上谕,二便是为了接殿下回京。早些日是听闻殿下身体虚弱,小王子尚需修养,不好动身。不知近日可有动身回京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