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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宁(648)

毕竟哪家有钱也不是这样糟践的。

拿着一方整的黄玉,做成一枚印章 或是玉佩还好些,若要切碎了打磨成珠,不知要浪费多少好玉料,简直是暴殄天物。更不用说,玉色如此均匀,质地又都如此上乘,天知道要花多少工夫才能凑足!

方妙是前几天见她戴上这手钏的,第一眼看时也没在意,后来对着光偶然瞥见,才发现这玩意儿竟是和田黄玉,差点没惊得把心给吓出喉咙。

于是带了几分艳羡地说,这一串可真好看。

姜雪宁当时在做别的事,只漫不经心、不甚在意地回说:“上个月谢居安随手给的,也不大好看,妆奁上搁着吃了大半月的灰,前两日把原来那紫玉手镯磕了,才勉强捡来戴戴。”

随手给的。

吃了大半月的灰。

勉强捡来戴戴。

恩,可能人比人就是这样吧……

当时方妙就不想说话了。

眼下不意间又瞥见这串珠子,便想起当日的堵心来,这回倒是真心实意地道:“也就是姜二姑娘才有这福气,往日吃得多少苦,今日才能享得多少福,过个舒心日子,换了旁人还吃不住这样好的命格呢。”

姜雪宁不由看她:“你这感叹来得没道理,府里什么事儿叫你不痛快?”

方妙与沈玠那是一对欢喜冤家,不打不相识。

如今是床头吵架床尾和。

小两口的事情本也不需要旁人多掺和。

只不过沈玠善良又心软,后宅里还有一个姜雪蕙,虽然她不争不抢,日子也能过吧,可与什么“神仙眷侣”就差多了,也就是凑合凑合比旁人好点。

方妙撇嘴:“你可不知道,早两年是传过要立他为皇太弟吗?这阵子京里人人都在猜将来谁做皇帝,有些个没眼色的便往他身上猜。如今王府里面可热闹,金银财宝之外,什么妖姬美妾都往后院里送呢,今儿个赏雪偶遇,明儿个月下相逢,没事儿都能搞出事儿来,一团乌烟瘴气。今晚我可不想回去受那罪,你若不留我,我找殿下蹭个地方睡去。”

话说得轻巧,却未免带了点酸气。

但凡动了真心,哪儿能那么心平气和地面对呢?

姜雪宁笑起来:“你这是在意了,吃味儿了。可他既然对这些人无意,那也只是那些人对瞎子点灯,白费蜡,你倒不用往心里去,总归就烦一时罢了。”

方妙道:“我知道他没错,可看着就是不高兴。”

这种事,总是没道理可讲的。

能控制住不迁怒是很难的。

说不心烦是假的,她只恨不得把那帮心怀不轨的女人都赶出去,别在自己面前晃悠。

只不过抬眸一瞧姜雪宁,却突然怔了一下。

姜雪宁道:“怎么了?”

方妙眨了眨眼:“你从来不这样吗?”

姜雪宁没反应过来:“哪样?”

方妙坐直了身子,注视着她,眸底多了几分探究的认真:“像我一样,通俗点讲就是‘吃醋’。比如别的女人靠近他,明明也不是他的错,可你就是不高兴,忍不住,甚至还要给他气受。你没有过吗?”

吃醋?

姜雪宁仔细回想了一下,还真没有。

于是摇头。

方妙面上顿时划过了一分惊异:“这怎么可能呢?”

她忍不住想要追问。

只不过这时候外头突然来人通传,说谢少师往这边来了 。

方妙立刻就闭了嘴,同时还有几分莫名的心虚胆怯,赶紧起身来道:“天色也晚了,我突然想起我在这儿跟你说了半天话,还没去给殿下请安呢,这就先走一步!”

说罢脚底抹油便溜。

那架势俨然是学得不好的学生怕遇着先生,能躲多远躲多远,毕竟方妙当年在仰止斋,也算是混日子一把好手,可不敢被看见。

于是,谢危撑着伞,从纷纷扬扬的雪里走过来时,就见偏殿里的姜雪宁手里掰着半拉橘子,用一种颇为无奈的眼神看着他。

一名新来的宫女立刻上前要接过他的伞。

岂料谢危眉尖微微一蹙,只跟没看见似的,自己轻轻将已经收了的伞斜靠在廊柱下,然后才从外头走了进来。

谢居安凡事不爱假手他人,这一点姜雪宁是习以为常的,往日并不曾注意。可今日兴许是换了一名新来的宫女,瞧着眼生,她反倒注意到了。

方妙方才困惑的问题,忽然从脑海中划过。

姜雪宁眨了眨眼,看着他朝自己走近。

大冷的天从内阁值房那边来,他眼角眉梢本就是清隽,如今更染上少许寒意,一双眼看着人时,格外有种专注深沉的味道。

道袍雪白,不沾尘埃。

从前世到今生,她几乎已经习惯了谢危这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模样,好像除了前世胆大妄为的自己之外,也不曾听闻哪个女人对他投怀送抱,好像此人天生不近女色,旁人天生也不招惹他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