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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心法师(469)

她听见自己说了一句什么,嗡嗡隆隆的不知道是声高还是声低,但应该是很合理的答案,因为对方立刻闪身为她让出了路。她推门进了走廊,向左望又向右望。长长的走廊里走着那么多的兵,走廊两边的宿舍里又坐着卧着那么多的兵。她难以置信的抱住双臂,忽然要被自己满心的疑惑逼疯了:自己怎么会落到了这么一个陌生的人窝子里来?这些人都和她有什么关系?眼前浮现出了一片盛开着波斯菊的废墟,阳光由明转暗,波斯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温暖的火塘。长白山的夜风卷着雪花掠地而过,她躺在兽皮褥子上,一边是火,一边是无心。

那些地方才是她的家,她想回家。一定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错,她咬着嘴唇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在心里苦苦哀求:“老天爷,到底是哪里错了?你告诉我,我改!”

在渐渐寂静下来的卫生间里,苏桃进了最里面的格子。稳稳当当的蹲好了,她掏出信,从头到尾的又读了一遍。

然后她捋起袖口,一口咬住了自己的手臂。疼痛让她保留了些许清醒,她想无心也许不会真走——他对自己那么亲那么好,怎么会说走就走?他也许是藏起来了,藏到暗处不露面,他还以为他这样做是为自己好呢!对,肯定是藏起来了,藏到哪里去了?不好说,他总像是无所不能。哈尔滨这么大,天气又暖和了,能让他对付着生活的地方可是太多了。

苏桃松了口,脑子里浮现出了一张路线图。和无心一起流浪了小半年,她知道自己应该先去哪里后去哪里。折好信站起身,她若无其事的回了宿舍,衣袖垂下去,遮住了她小臂上的深刻齿痕。

凌晨时分,宿舍里的女兵发现苏平平不见了。苏平平的被窝里鼓起了一个人形,掀开被子一看,原来里面放了个小铺盖卷。

全连队的人都因此起了个绝早。而在上午八九点钟,逃兵苏平平在火车站落了网。

领导们挠了头,不知道怎么处置她才合适。她是田首长送来的孩子,怎么处置都是要打田首长的脸。直眉瞪眼的打电话去问田首长的意思,似乎也嫌冒昧。无可奈何之下,领导们联系到了田兴邦。田兴邦终于得到了英雄救美的机会,当即大包大揽的把苏桃罩到了自己的羽翼之下。在禁闭室里单独见了苏桃,他一团和气的问道:“平,你为什么要逃呢?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有了困难可以和哥说嘛,哥一定会帮助你的。”

苏桃端端正正的坐在一把椅子上,一张脸白中透灰,眼皮耷拉下去,眼尾挑出老长。老气横秋的开了口,她告诉田兴邦:“我对象跑了,我是想去找他。”

田兴邦把嘴一张:“你有对象啊?”

苏桃一点头,人成了木雕泥塑,脸上皮肉纹丝不动:“有。”

田兴邦又问:“他……跑了?”

苏桃继续点头:“嗯,跑了。”

田兴邦双手插兜,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跑了……平啊,他跑就跑了吧。你年纪还小,将来还会……还会……你知道哥的意思吧?”

苏桃冷静的回答:“知道。”

事情并没有闹大,被领导消化在了连队内部。苏桃被关了禁闭,静静的坐在禁闭室里,她把自己这十几年的人生从头到尾细细回想。小屋子里安静得让正常人发疯,然而她却怡然。她不喜欢人,不见人的禁闭生活,其实正合她意。

抱着膝盖坐在角落里,她始终感觉无心并未走远,甚至在将来的某一天,他还会再回来,回来看她是不是真上了军校,是不是真像他在信里嘱咐的那样成家立业,是不是真活成了个体体面面的军队干部——一定是这样的,他对她那么好,怎么可能一走了之,不再惦念?

这个念头越来越强烈了,她终于信以为真。怨恨随之而生,她想无心真狠,真自以为是。他凭什么要这样摆布指点自己的人生?

十七岁的苏桃暗暗的下了决心。她要等待无心回来,无论是一年十年还是一百年,她都要等。她要用事实向无心证明,证明他一厢情愿的离去有多错多失败!

在苏桃蹲禁闭之时,无心已经在齐齐哈尔下了火车。

他背着背包,挎着书包,怀里抱着大猫头鹰。下火车后没往远走,他站在告示板前看了一遍列车时刻表,然后挤到售票处,买了一张前往海拉尔的火车票。

此刻正是上午八九点钟,距离车票上的开车时间还有七八个小时。无心出了火车站,想要找个小馆子吃碗热汤面。不料在站前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他猛的被人一把抓住了后衣领。连忙回头向后一看,他和小丁猫打了照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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