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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真(35)

戴其乐的脸隐藏在凌乱长发里,只笑了两声,又答道:“嘿嘿……你两位的大恩大德……我得将来再报答了……”

他的声音虚弱而沙哑,所以野村当即叹了几口气:“行了,别说了,歇着你的吧!”

然后那两个人沉默下来,片刻后又一起扭头看了杜宝荫一眼。

那两个人从来到走,只耽搁了不过半小时,其间杜宝荫是个隐形人,空气一般的存在着。

他们走后,这家的仆人送来了两桶热水以及毛巾香皂等物。杜宝荫眼看着仆人也退下了,这才走到戴其乐身边跪下来,抬手拂开了对方那掩在眼前的乱发。

几天不见,戴其乐脏的没了样子。一动不动的委顿在地,他转动眼珠望向杜宝荫,忽然笑了一下。

“傻子。”他轻声说道:“想没想我?”

杜宝荫出神的凝视着他,一股子酸楚热泪荡漾在了眼眶中。忽然俯身抱住了戴其乐,他热热的吐出一口气,手臂上不由自主的用了力气。

戴其乐呻吟了一声:“操你妈的杜十七,放开我!”

他身上有伤。

戴其乐名下的所有买卖铺面,包括他用性命抢夺过来的码头地盘,全被日本军队没收了。

他不老实,不认命,还想闹事,结果被抓进了日本宪兵队里去。在那儿他算是遭了大罪,老虎凳坐了,辣椒水灌了,拳打脚踢就更不用提。亏得他常年和津门要人们联络感情,到了这生死关头,倒也真能调动起些许势力,帮助他在这夜里成功越了狱。

野村是日租界内一位中等阶级的本分商人,这些年和戴其乐做生意,一直很受关照。他当戴其乐是好朋友,很多人都当戴其乐是好朋友,因为戴其乐着实是长袖善舞,天女散花一般的普济众生,给人一分的好处,必能让人发出十分的感动。

杜宝荫很狂喜,狂喜过后仍旧是愉快,愉快之极。

他为戴其乐脱光了衣服,然后用湿毛巾仔仔细细的擦拭他那身体。戴其乐身上新伤无数,不过以淤青为主,皮肉破损处倒是还少。

擦过身后,他蹲在水盆边,一手托着戴其乐的后脑勺,一手撩水为他洗头发。戴其乐仰着脸看他,看到最后忽然问道:“我让小鬼子打成了这样,你怎么好像还挺高兴?”

杜宝荫一边往他头上打香皂,一边低声答道:“我怕你死。”

戴其乐咳了一声:“怕我死了,你会无依无靠?”

杜宝荫摇摇头:“不是的,我只是怕你死。”

第20章 逃离

戴其乐被日本兵把辣椒水灌进了气管里去,似乎是伤到了肺部。

他总是忍不住要轻轻的咳嗽,野村给他找来了一点消炎药,他尽数吃了,却也不大起作用。他现在不敢进医院,即便是在租界区。而野村忙着疏通道路把他送出天津,也无暇去关注这些小事。

反正戴其乐毕竟是活着的。

在八月末的一天傍晚,杜宝荫打开了房内的木格子窗,然后扶着戴其乐在窗前坐下。

跪在后方伸手环住戴其乐的上身,杜宝荫把面颊贴到了对方的头发上,并不说话。

戴其乐望着窗外的艳阳天,心里觉出了一点温暖的惊奇——原来爱情是这样子的,他想,很简单,很宁静,就是这样子的。

“哎,现在要想逃出去,也是九死一生,很危险,不如我给你留一笔钱,你回家去吧!”他微笑着,如是说道。

身后是良久的沉默,最后传来轻轻的一声“哦……”。

戴其乐脸上的笑意凝固了一瞬,随即慢慢淡化:“要不……你继续跟着我?”

这次的回应来的要快一些:“哦。”

戴其乐侧过脸,忽然就又气又笑了:“你到底是要怎么的?就只会说一个‘哦’字吗?”

杜宝荫松开手,慢慢挪到了他面前,低下头慢吞吞的答道:“老戴,你不要逗我,我全当真的。”

戴其乐伸手拍了他一下:“那你到底是愿不愿意跟着我呢?丑话说在前面,这回你跟着我,可是要吃苦受罪、当不成大少爷了!”

杜宝荫把双手撑在地板上,像只要角力的小牛一样,用头顶对着戴其乐。

“我不怕。”

戴其乐探头过去:“什么?没听清,再说一遍!”

杜宝荫四脚着地的向前爬去,把头顶抵在了对方的胸膛上:“我、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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