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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浓,胭脂乱(30)

说完这话,他状似无意地对着茉喜一点头,眼睛盯着茉喜的耳垂。茉喜的耳垂上穿着一对光泽暗淡的小银耳环,乍一看简直要将它忽略掉,即便不忽略,它也只是一对寒碜物件。

凤瑶红了脸,“好端端的,怎么送了这么多礼物过来?”

万嘉桂笑了笑,想说两句俏皮话,可是在茉喜炯炯的注视下,他嗓子发干,竟是一句话也没说出来。茉喜是个人精似的东西,他想茉喜应该能明白自己的意思。不娶她,不是心里不喜欢她,不娶她,也能一样地对她好。

到了夜里,万嘉桂告辞走了。凤瑶洗漱过后上了床,心里想起那一大匣子衣料,她暗暗地也很欢喜。翻身面对了茉喜,她快乐地小声说道:“明天就打电话让裁缝过来,这回是万大哥送来的料子,不是咱们自家买的,全用了也没关系。”然后抬手一戳茉喜的眉心,她又问道:“我就要那块花格子呢,剩下的你随便挑,全挑去了也成。明天咱们好好选一选衣服样子,你还没穿过新衣服呢。”

茉喜侧身躺着,因为做贼心虚,所以不敢正视凤瑶的眼睛,只点了点头。

凤瑶沉默着想了想,随即低声又道:“茉喜,你说他这个人,怎么样?”

茉喜听到这里,忽然伸手一推凤瑶的肩膀,让她翻身背对了自己,然后贴上去搂住了凤瑶的腰。她在温暖的气息中低下头,把前额抵上了凤瑶的后脊梁。

“我看他很好。”非得以这样的姿势,她才能够用平和的调子答出话来,因为前方没了凤瑶的眼睛。

凤瑶向上拉了拉棉被,又背过一只手摸了摸,见茉喜真是盖严实了,这才放了心,“茉喜,我想好了。等我和他结了婚,你也跟我去吧。要不然我走了,你一个人留在家里,怎么过啊。”

茉喜听了这话,鼻子一酸,忽然有点想哭,“那我跟了你去,你不嫌碍眼?”

凤瑶在被窝里抬了手,一打她搭在自己腰间的手臂,“胡说八道。对,我嫌你,等你跟我去了天津,我第一个把你也嫁出去!”

茉喜眨了眨眼睛,然后放出了轻快的声音,“你自己还没嫁人呢,先要学着做媒了。你不说做媒这事儿最庸俗了吗?”

凤瑶往被窝里缩了缩,舒舒服服地闭了眼睛,“说不过你,不理你了。”

凤瑶没心事,说睡就睡。但是茉喜睡不着。茉喜想凤瑶现在是什么都不知道,一旦她知道了自己的心思,还能这么疼爱自己吗?

“疼爱”二字当然是会立刻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怕是只有痛恨了。

被凤瑶痛恨会是什么感觉,茉喜一时间想象不出。环在对方腰间的手臂缓缓地收紧了,她只希望真相大白的那一天晚点来。

翌日上午,一如既往地,万嘉桂又来了。这一回到白宅,他先去给白二奶奶请了安——本来还应该有个白二爷,但白二爷长年驻扎在烟花柳巷之中,家中除非死了人失了火,否则他神龙见首不见尾,说不回来就是坚决地不回来。

万嘉桂斯斯文文地和白二奶奶谈了半个小时,然后起身告辞,轻车熟路地去了凤瑶院里。他与凤瑶已经朝夕相处了大半个月,相互之间聊也聊了玩也玩了,虽然还没有牵过手,但是双方的心意都是相通的了。凤瑶是死心塌地地等着嫁,他的父母算好了明年开春时的黄道吉日,所以他也是死心塌地地等着娶。总之一切都是平安静好,只要别想起茉喜。茉喜和凤瑶几乎是同年,又是一起长大的,可不知怎么回事,竟然会是那么的不一样。凤瑶是一尊安然的菩萨,茉喜便是一股打着旋儿的妖风——妖异,同时也天真。万嘉桂记得昨天自己见凤瑶提着阳伞不方便,便主动伸手要替她拿伞。在拿伞之时他偶然一扭头,正看到了茉喜凝视自己的手。那一刻茉喜把眼睛睁到了奇大,直勾勾的,眼神简直就是如狼似虎,然而是悲怆的狼虎——明明还是个小丫头的面孔,然而竟会悲怆,大概只是因为自己特地地照顾了凤瑶。

所以昨夜接到旅部发来的急电之时,他不知怎的,竟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急电上只有寥寥几行字,是孟旅长让他赶紧归队。当初说好了是给一个月的假,如今还剩一个多礼拜就让归队,显然是军中有了急事。如同得了挡箭牌一般,万嘉桂今日先去向白二奶奶辞了行,然后又过来向凤瑶告了别。

他过来说这话时,凤瑶正在教茉喜织毛线衣,听了这话,她略略有些怅然。但是男子汉大丈夫,又是个军人,理应服从军令。话说回来,她十分高看万嘉桂,也正是因为万嘉桂有这一身规规矩矩的威严正气,和白家的男人全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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