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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浓,胭脂乱(57)

这回凤瑶先下了汽车,站定之后向前望去,她就听万嘉桂低声说道:“这是我在文县的住处,房子不错,也很肃静。我想我们在这里吃顿便饭谈一谈,比在外面那些馆子里更好。”

这时茉喜的双脚也落了地,正把万嘉桂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很惊讶地扭头看向万嘉桂,她一时忘情,开口问道:“住处?你不走啦?”

万嘉桂点头一笑,“暂时是不会走了。”然后他向着院门的方向一躬身一伸手,彬彬有礼地说道:“凤瑶、茉喜,请进吧。”

凤瑶微微鞠躬回了个礼,然后拉起茉喜的左手,一步一步,稳稳当当地走向了前方。

茉喜没看明白这一座宅院的格局。糊里糊涂地跟着凤瑶和万嘉桂走了一气,末了她进了一间明亮大厅里——明亮,是因为天花板上垂着大吊灯。茉喜仰头盯着吊灯,比见了太阳更高兴,因为文县这个地方和北京不同,并不是处处都能拉电线开电灯。大吊灯下是一张亮晶晶的红木圆桌,桌上摆着几样干干净净的菜肴,又有一只锃亮的小铁桶,桶里盛着冰块和一瓶洋酒。

万嘉桂请凤瑶和茉喜落了座,一名副官模样的青年站在门口,看那意思是要进来伺候,然而万嘉桂不抬头地挥了挥手,青年见状,便自动地掩门退了下去。

万嘉桂从冰桶中取出酒瓶,亲自倒了三杯通红的洋酒。把其中两杯分别送到了凤瑶和茉喜面前,他低低地笑了一声,“是葡萄酒,当汽水喝吧。”

然后不等两人回答,他自顾自地坐了下来,望着桌面又道:“我上个礼拜才接到了父亲的信。在那之前,我对北京城内的事情是一无所知。”

三言两语地,万嘉桂如愿地做了一番解释。原来他那一日出城之后直奔了保定,到达保定之后还没来得及喘过这一口气,便又收到了他那顶头上司孟旅长的急电——在他陪着凤瑶茉喜在北京城内吃喝玩乐之时,孟旅长已经升官发财,成了孟师长。孟师长是胸怀大志的人,越是往上走,越是不甘寂寞。万嘉桂文武双全、年纪又轻,是他眼中的红人兼干将。所以此刻孟师长一封电报把红人兼干将召到眼前,让他立刻带兵往河南开。开到河南去干什么?不必说,自然是打仗。为了什么打仗?也无需细讲,因为讲来讲去也不过是四个字,叫做“军阀混战”。

万嘉桂在河南打了一个多月,攻城略地,成绩斐然。孟师长心中喜悦,正打算继续向西进军,哪知道后院起火,先前被他这一派军阀撵出北京城的陈司令居然死灰复燃,又在河北一带活动了起来。并且因为这姓陈的是个土匪出身的老江湖,年纪不很大,名望却是高,虽然属于臭名昭著一类,但臭名也是名,也有号召力。

孟师长和陈司令有仇,如今见陈司令招兵买马东山再起了,他旁的顾不上,先把万嘉桂那一团人马撤了回来迎敌。而万嘉桂刚一回归河北境内,就有人很辗转地给他送来了一封信。

信是万老爷写给他的,不知经了多少人的手,信封边角都被磨得起了毛。撕开封口展信一看,万嘉桂吓了一大跳,因为万没想到自己前脚刚离北京,白家后脚就败成了家破人亡。想起凤瑶那种温吞柔弱的性情,还有小丫头片子似的茉喜,他脑子里嗡嗡作响,不知道这两个姑娘是怎么熬过的这一关又一关。

他素来是以事业为第一重的,但这时也稳不住神了,拼着挨一顿拳脚和臭骂,他准备去向孟师长告假一个礼拜,要去文县瞧瞧那姐儿俩。哪知走到孟师长面前,他还未硬着头皮开口,孟师长先说了话:“你别闲着,赶紧带兵去文县!”

万嘉桂以为自己听错了,抬眼看着孟师长,他半晌没说话。

孟师长人在窗前,负手而立,作大人物状,“去文县,把陈文德给我挡住,不许他再向外扩张一寸土地!就算不能将其就地歼灭,也要困住他、困死他!听见没有?!”

万嘉桂咽了口唾沫,随即抬手行了个军礼,“是,师座。”

孟师长抬起一只手,气派非凡地向外轻挥了挥,“好,下去吧!”

话音落下,孟师长只听房门咣的一声响,扭头看时,只看到了万嘉桂留下的一道残影——这小子跑得太快,一瞬间蹿出门去,此刻已经是无影无踪了。

将自己这些时日的经历讲述了一遍之后,万嘉桂不好批评自家的父母,只能是起身对着凤瑶一举杯,“凤瑶,我实实在在是愧对了你,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与苦难。我自罚一杯,算是向你赔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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