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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浓,胭脂乱(58)

说完这话,他举起酒杯,抬头将酒一饮而尽。然后转过脸看着茉喜,他笑了一下,“你也一样,受苦了。”

茉喜看了他一眼,随即把目光转向了凤瑶,要看凤瑶是什么反应——凤瑶心太硬,活活地把万嘉桂冷淡了走,那自然是不好;可凤瑶若是心软了,和万嘉桂重归于好,那更不妙。

然而凤瑶神色如常,并没有显出喜怒哀乐来,只说:“鹏琨那个人就不必说了,我只庆幸还有茉喜和我做伴。若是我一个人的话,怕是连这文县都到不了。”

说到这里,她很自然地笑了笑,“我不曾独自出门过,在北京城里走走还好,出了城就不认路了。”

茉喜听明白了——她不接万嘉桂的话头,万嘉桂的解释与表白,她全听了,但是,她不给答复。

“怎么着?”茉喜打起了小算盘,“还要吊吊他的胃口不成?不会吧,凤瑶哪有这么奸?”

一边思索,她一边下意识地伸了筷子,夹了一筷子五花肉塞进了嘴里。

第十章 茉喜的计

茉喜这回留了心眼,当着万嘉桂的面,她并没有大吃大喝,并且极力控制着自己的筷子头,不让自己专盯着肥肉夹。可饶是如此,她的食量依然是凤瑶的两倍。凤瑶平时吃的就少,此刻更是几乎不动筷子。饭菜不吃,糖水似的葡萄酒她也不喝,她垂着眼帘盯着桌布上的一朵绣花,不冷不热地和万嘉桂有问有答。

万嘉桂口齿和头脑都是清楚的,一番话讲出来,来龙去脉一目了然。凤瑶知道了他的无辜与无奈,然而和他之间像是隔了一层膜一般,脑子里虽然明白他的苦衷,心里却是和他亲近不起来了。万嘉桂不欠她什么,没有义务非得给她爹娘送葬、非得给她白家还债。这个道理她懂。可在那个最艰难的时候,万嘉桂一面都不露,一句话都不给,她现在怎么想,怎么觉着心寒。

她这是熬过来了,又活了。可若是熬不过来呢?若是走投无路,一时想不开抹了脖子跳了河呢?这事不是没人干过啊!自己若是也干了,也死了,那万嘉桂这时回来,大概也只会是走到自己的坟前,把方才那一番话重新说过一遍罢了。

所以,心寒心寒,寒如冰,透骨寒。

凤瑶不知道自己对万嘉桂到底有多少真情,也不知道这份寒意要过多久才能消散。万嘉桂的确是好,人高马大、剑眉星目,又是风头正劲的大军官,有着很大的权、很多的钱。可是,凤瑶想,单是好还不够啊。

婚姻是两个人的事情,他一个人好到天上去了,心里没她,那又有何益?若是像先前一样父母双全,还有个娘家做后盾,那她可以马虎一点,万嘉桂对她好一点坏一点都没关系,只要他坏得别出格,她就肯嫁。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她是个一无所有的穷姑娘,越是穷,越是要有志气,越是不能糊涂。她得自己给自己做主,自己给自己长脸——还不只是给自己,也得给茉喜。

她总记得那天早上,债主们挤进了门,自己吓得直抖,身边一个依靠也没有,只有茉喜像疯子一样提着菜刀冲了出来,一刀砍在了老树干上。

万嘉桂觉察出了凤瑶的冷淡,同时又不知道应该如何融化她的冷淡。一边催促凤瑶多吃多喝,他一边下意识地转向茉喜苦笑了一下。

茉喜接收到了他的苦笑,但是没回应,因为看出万嘉桂的心思全在凤瑶身上——否则的话,他不必这么翻来覆去地解释,甚至解释得都出了汗。茉喜看了他口沫横飞的样子,又是心疼他又是痛恨他,甚至想一把捂住他的嘴,告诉他:“别说了,要我吧!我不怪你,你怎么着我都不怪你!”

这个时候,万嘉桂又开了口,让凤瑶和茉喜搬出女中宿舍,到他这里来住——这座宅子是他从本县一位士绅手中借来居住的,宅子分成了内宅外宅两部分,他在中午找到凤瑶和茉喜之后就迅速地筹划好了,内宅分给两个姑娘,他独自住到外宅。正好这宅子又有前门又有后门,分成两国之后,也可以各走各的路。

如果这么着凤瑶还是不满意的话,他甚至可以在内外宅之间砌起一道临时的墙,彻底地把这宅子一分为二。凤瑶讲理数、要面子,那么他可以不嫌麻烦,由着她讲、由着她要。

他知道好歹,对待值得尊重的人,他可以是相当地尊重。

然而,凤瑶不同意。

然后心平气和地摆出许多理由,比如这里距离女中太远,上课教书不方便;又比如她在女中住惯了,若是忽然搬出来,身边没了那些教员朋友,也会寂寞,等等等等,非常平和,非常有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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