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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劫(298)+番外

侧门窄小,通过的时候须得减速。通过挡风玻璃,小张拼了命的向警察使眼色。然而挡风玻璃实在是反光,守在侧门两旁的警察只潦草的向内望了一眼,见汽车是连军长家的无疑,车窗上还贴着特别通行证,车内的人也是方才刚进去的那几个,只是少了个刚出院的霍相贞罢了。马马虎虎的一挥手,警察给他们放了行。而小张这回彻底死心,背对着后排颤声问道:“少爷,咱们接下来往哪儿去?”

白摩尼理直气壮的答道:“按计划走,上天津呀!”

小张一踩油门,拐上大街往城门的方向去了。

汽车是好车,汽油也加得充足,是昨天晚上就预备好要跑长路的。小张在北平天津之间常来常往,也是一匹识途的老马。霍相贞不放心,一只手始终是握着手枪。另一只手闲着,撂在大腿上。白摩尼坐在一旁,想和他拉拉手,可是始终没有勇气主动伸手。侧身靠向了车门,他忽然感觉这时间过得又快又慢——快,是因为他难得能和大哥这样长久的并肩同坐,这样的光阴是可珍惜的;慢,是因为他放在膝盖上的手已经出了满手心的汗。伸还是不伸,他一秒钟能变好几次主意,越变汗越多,汗越多,越伸不出手。

直到他手背一热,是霍相贞把他的手握住放到了自己的大腿上。

他转过脸去看霍相贞,然而霍相贞望着前方,并没理会他的目光。小弟的手小,比他的手小了好几号,先前两个人手拉手的时候,小弟的手指常对着他的掌心抓抓挠挠,像只成了精的小活物,让他须得狠攥一把,把这个小活物攥老实。老实也老实不久,隔个几分钟不理它,它就试试探探的又活了。

他爱这只手——不止这只手,小弟的一切在他眼中都有有趣味,都可爱。小身体,小脾气,一个轻飘飘的小东西,像一只鸟或者一株花,在微风中落到他的怀里或者腿上。

白摩尼依旧靠着车门,然而闭了眼睛。闭了眼睛感觉更好,往事和前途全不看了,他只在心里细细端详着自己的当下。轻轻翻手和霍相贞十指相扣了,经过了这么几年自作自受的颠沛流离,他的感情和他的人一样,一起消瘦出了清清楚楚的轮廓,该去的,都被风吹雨打去了;能留的,全是刻骨的。

他爱大哥,爱的时候不知道,知道的时候,已经没资格爱了。

两只手握了不过一个多小时,白摩尼忽然单方面的撤退了。

他收回手,开始从衣兜里往外掏药瓶。拧开瓶盖倒出两粒吗啡药丸送进嘴里,他不用水,直着脖子干咽。有嗜好的人都怕出远门,他也一样。霍相贞看了他一眼,随即移开了目光。白摩尼察觉到了他的行动,但是硬着头皮满不在乎——这两年里,他硬着头皮的时候太多了,渐渐习惯成自然,终于可以对一切都满不在乎。

把药瓶重新揣回衣兜,他把手又伸向了霍相贞。伸到半路停了一下,他自惭形秽的有些迟疑;于是霍相贞抬手一把攥住了他,握着拍到了自己的大腿上。

汽车上午出发,一路太平无事,下午进了天津市区。李克臣在英租界独住着一幢二层小楼,白摩尼让小张一直把汽车开到了李宅门口。李克臣听了院子外的汽车喇叭声音,立刻从楼中跑了出来。白摩尼坐在汽车里,一眼不眨的望着霍相贞,心里知道送君千里,终有一别。

“大哥……”他轻声说道:“多保重。”

霍相贞目光炯炯的凝视了他:“你不跟我下车?”

白摩尼对他一笑:“我上车下车都费劲,就不折腾了。”

然后,仿佛失控了似的,他听见自己油嘴滑舌的又说了一句:“大哥还舍不得我啊?”

此言一出,他真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然而霍相贞一言不发的望着他,同时一点头。

白摩尼打起精神提起了心,生怕自己又会顺嘴胡说出什么下三滥的贱话。强行忍住鸦片烟瘾带来的一个大哈欠,他小声问道:“我晚上过来,好不好?”

霍相贞知道他也许是急着去找地方过瘾,所以不再多说,只又一点头。

霍相贞穿着中国军装,在租界地方是引人注目的,所以下了汽车之后,他在李克臣的引领下快步进了李宅院子。李宅就是一座小院围着一座小楼,幸而楼内收拾得窗明几净,倒也不显狭窄。李太太带着儿女们回娘家了,专为腾出地方给丈夫谋划大事。而据李克臣所说,安德烈也已然到了天津,刚被他打发去码头做前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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