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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愿池的王八少女(181)

以至于当她苍老地立在她面前时,她心底突然就涌动出剧烈的落差,这是一种“原来你也这样了啊”的共鸣与惆怅,令她在分秒间几度落泪。

她们都老了。

夏贞张了张嘴,想叫一声“秀岚”,却如鲠在喉。

顾秀岚也注视着她。

她没有多余的表情,纹路占领了她不再柔滑的面庞,往昔乖张被这种痕迹割分为近似“刻薄”的东西,她的眼尾与嘴角都耷拉着,看上去有些不易亲近。

顾秀岚也在打量,她倏地讥笑:“你变得好老好丑啊,阿贞。”

夏贞也跟着牵起嘴角,她抽了下鼻子:“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能轻而易举唤出“阿贞”,而她却讲不出“秀岚”二字。

她总是那么直白锋利,又鲜艳清晰;而她却优柔沉默,不善表达,从过去到现在,都是如此。

顾秀岚完完全全绽开笑容。

那种落差感马上就消失了,秀岚与她回忆中的女孩重叠,夏贞也满足地跟着笑了。

“进来吧。”顾秀岚招了招手。

夏贞点头,快步迈入。

顾秀岚关上门,重塑起这个久违的二人空间,好像往常开卧谈会那般,两人条件反射似的走到床边,并排坐下。

顾秀岚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夏贞道:“圣诞。”

顾秀岚说:“你的大衣看着很不错。”

夏贞回:“你的裙子也很漂亮。”

顾秀岚说:“我刚换上的,怕被你压风头。”

夏贞笑了起来:“我哪敢。”

顾秀岚瞥了眼门:“你找了个国外先生?”

夏贞点点头:“对,他叫艾伯。”她知秀岚丈夫十多年前就已故去,遂不多问。

顾秀岚偏引话:“你怎么不问我?”

夏贞说:“问你什么?”

“问我苏云忱什么时候死的。”

“他去的有些早,我知道。”

顾秀岚啐道:“该死。”

夏贞劝:“老苏很爱你,只是用错了方式。”

当年她们都戏称陆晅外公为老苏,但他并不老,相反还比她们晚一级,是二人学弟。

他家世显赫,父亲是当地民生银行的理事长。

顾夏二人的父亲都是行内职员,因而三位小辈也走得很近,苏云忱苦追顾秀岚许久,才博得这位才貌俱佳的学姐青眼。

大学校园里,顾秀岚三个字,是风光无限的代名词。

再后来,历史变迁如按下快进键,时代的车轮无情碾压过所有人。

有人翻身为主,有人虎落平阳。苏家没落,金镶玉沦为阶下尘,这段天作佳话也被一地鸡毛覆盖过去。

忆往昔,皆惋叹。顾秀岚冷哼:“你就别再为他这个人讲话了,我知道是他唆使他老头暗地里做手脚,给校方施压,给你家施压,教办那边才临时将名额换给你。他苏云忱,能追到我,却没半点自信,生怕我远赴重洋给他戴绿帽,使这见不得人的手段,我到死都瞧不起他。”

夏贞一时无言,末了才说:“你都知道?”

顾秀岚道:“生完兰序,他就告诉我了。他说他当时想着先结婚,先把我捆牢了,等临毕业,就自费跟我一起出国深造,双宿双栖,没想我怀了知问,这事就搁浅了,他迫于家庭压力,转头来给我说教,叫我安心养胎,别累到自己。他可真是想得美,就这么一个想,耽误了我一辈子。”

她说得风轻云淡,可夏贞清楚,这当中潜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不甘,苦楚,憋屈,愤懑。

她的这位老朋友,是个天生的斗士,歌喉嘹亮,声音高亢,文字里都是让人拍案叫绝的呐喊。

可也是这个她,在真相大白后,却沉默地接受,岁月是把利刃,削平了她的全部棱角。她形态全无,成为一块卵石,陈铺在公园小道上,无人愿倾身细赏。

友人一直沉默不语,顾秀岚下意识去看她,她发觉她已经泪流满面:“你怎么还这么爱哭啊。”

夏贞都不知道自己在落泪,她连抹好几下脸,惭愧到极点:“都怨我,都怪我,都是我害你成这样。”

顾秀岚瘪了瘪嘴,压抑着情绪:“是啊,怪你,我的至交好友不告而别,我丧失出国机会,文章都不想再写,我那时可真以为是你抢了我名额,心里要将你恨透恨死。”

夏贞哽咽着,断断续续往外艰难地冒话:“我父亲跟我说了之后,给了我一张船票。我本可以不走,放弃这个名额,是我太自私,是我对不起你……”

老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那时过得并不好,父母给我说了亲,不让我再学,说要节省下来给弟弟自费去香港念书,我真的很羡慕你,甚至嫉妒你,你知道吗,秀岚,你那么好,你身边人也都对你也那么好,我们明明家境相仿,可你却光芒万丈,有着开明的父母,有着深爱你的优秀男人,你是个天生的公主。无数个夜里,我都在期望,能有你一半好我此生便知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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