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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恩爱(45)

第一个孩子,她不知不觉地流出了眼泪,第一个孩子,有缘投胎,没命出生。作孽,真作孽。全怪自己不争气,为了金钱去出卖身体,可没钱也是不行的,她真的需要钱啊!

小海棠找了一家旅馆,开了房间进去。坐在又潮又冷的小床上,她把药片倒在了手掌上。

医生要她在医院内服药,一旦有了不良的反应,也好及时得到救治。但她不能在那种地方继续耽搁下去了,她怕得要命,怕被人看见。

药片是两种颜色的,须得在特定时间服用下去才有效果。小海棠记得在幼年时候,邻居家的一个媳妇不规矩,曾经用中药汤子打过肚子里的野种。那是什么中药,她可完全不知道。似乎是一大碗喝下即可,没这么麻烦。其实还是中药更爽快,万一这药带回家中露了马脚,岂不危险?

小海棠最终没有吃药,她拎着旅行袋跑出去,要寻那三下五除二的法子。

她的头脑有些麻木了,牙关咬得很紧,口腔中弥漫着隐隐的血腥气。在一家门面古老的药房里,她如愿以偿。

再次回到旅馆房内,这回她的手里多了一枚药丸。拧开水壶盖子,她闭了闭眼睛。张开眼睛仰起头,她把药丸塞进了嘴里。

一口水接一口水地灌下去,她强行嚼碎咽下了苦涩药丸。忽然低下头大咳起来,她上气不接下气地涨红了脸。

气喘吁吁地抬起头,她合上双眼,挤出了一颗很大的眼泪。

不知这样枯坐了多久,她忽然一个冷战,清醒过来。

站起身来走了几步,她蹲下去低了头,心里一抽一抽的疼。她嘴里嚷着小孩子是累赘,可是想到小孩子真的要被她扼杀掉了,她又恐慌地想要去救。把手指伸到嘴里,她想要去抠嗓子眼,可是在动手之前,她愣怔怔地大张着嘴,却又想道:“野种,怎么要啊?!”

一只手哆哆嗦嗦地垂下去,她紧闭双眼哽咽起来,姿势和声音都很像呕吐。真心疼啊,真舍不得啊,自己这样要强这样吃苦,可是怎么却把日子过成了这般模样?

怎么就偷了个野汉子?怎么就怀了个野孩子?怎么就一个人蹲在这小旅馆里,做贼一样杀掉了亲生骨肉?

小海棠从来不委屈不抱怨,可在此刻,她是真的难过了。

旅馆墙薄,她不敢让隔壁听到自己的哭声,所以极力地张大嘴巴,打嗝似的从喉咙里发出抽泣。她想若是能有来生,自己一定要托生成男人——凌云志做女,她做男。

这辈子就算了,虽然她今年只有十九岁,可是感觉仿佛已经活了九十年。她上辈子一定是欠了凌云志的,所以这辈子没心没肺没死没活地爱他。没有办法,她认命了。

哭过之后,她用手帕擤了擤鼻子,然后爬到了床上躺下——躺了没有一会儿,又忽然坐起来,从旅行袋里掏出早已经预备好的月经带,脱下裤子系了上。

不管今天有没有轰炸,她都不回去了。药效据说会在几个小时内发作,她等明天身子干净了再走。反正凌云志一派天真,可以由着她骗。

这回昏昏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她终于是死心塌地了。周身疲惫得快要软瘫,她此刻只是想睡。

朦朦胧胧地躺了没有多久,房门忽然被敲响了,茶房在外面喊道:“里面的太太,外面挂球了,请下楼去洞子里躲一躲吧!”

小海棠没想到天这么阴,还会有空袭。运足力气答应一声,她摇摇晃晃地坐起来。把水壶收进旅行袋里,她狠命一咬嘴唇,在骤然而来的疼痛中清醒了一些。

她跑空袭跑得有了经验,这时并不慌张。推开房门扶着墙壁,她慢慢出了旅店,还想着在附近正要关门的面食铺子里买了两个馒头。

她知道这附近有处好防空洞。关孟纲曾经给过她一张那里的入洞证,据说是非常之贵。慢吞吞地沿着大街走下去,她在街角拐弯,轻车熟路地进了洞子。

洞内墙壁雪白,空气流通,座位也充足。她在角落处悄悄坐下了。馒头塞进袋子里,她真是没有食欲。

迷迷糊糊地垂下头,她觉得恶心发抖,大概是药效发作起来了。她恨死了日本鬼子,空袭空袭,天天空袭,逼得她这个时候还要躲防空洞。

腰越来越弯,她抱着旅行袋,开始感到小腹坠痛。

第二十三章

小海棠毕生还没遭过这样的罪。

小肚子里似乎有一把钢刀在搅,肠肠肚肚全被割成粉碎。她不住地眩晕,额头上一层一层地冒出冷汗,可是又不能叫,只得咬紧牙关忍耐。下身那里有了湿热感觉,不知是不是已经把那孽障流出来了——也或许只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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