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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丈夫(89)

小铃铛为他铺好床褥,然后就很识相的退了出来,自去休息。无忧无虑的一觉睡到天明,她忆起昨夜情形,心里痒痒的,还是很想跟着干爹去南方。

洗漱过后出了房门,家里除了卫兵副官,就只剩下了永远清闲的阮平璋。小铃铛有些看不起他,可因无人作伴,有话还只能是和他讲。

“喂!”她站在门前廊下,油头粉面的对着阮平璋问道:“你知道吗?干爹要去南边打仗了!”

阮平璋摆着一张落寞面孔,站在院子中央看她:“冲冠一怒为红颜,我当然知道!”

小铃铛一愣:“什么冲冠一怒为红颜?你别拽文。”

阮平璋依旧是不赞成聂人雄出兵南下,所以这时酸溜溜的一笑,想要撺掇小铃铛出面,拦住聂人雄的脚步:“你啊,无知无识,怪不得他看不上你。等他这回从南边把陆三小姐抢回北京,你就知道什么叫做‘冲冠一怒为红颜’了。”

小铃铛听了这话,登时僵在了当地,直过了半晌,才从喉咙里挣出话来:“你是说……干爹要去南边找陆家姐姐?”

阮平璋不置可否的一耸肩膀,摇头晃脑的转身回房去了。

小铃铛骤然得知真相,吓得脸都白了。

她不怕聂人雄喝花酒逛窑子,横竖都是玩在外面,回到家里关了房门,还是他们两个相对着过生活。她也不求名分,宁愿一辈子留在聂家做老姑娘,只要能和干爹在一起,就是心满意足的好日子。

可是,聂人雄要找陆家姐姐去了。

小铃铛急得快要流下泪来,心里反反复复的只是想:“她要是回了来,我可怎么办?她都嫁给督军少爷了,难道还能再和干爹相好吗?”

她越想越是不通,越想越是绝望。回到房内关了房门,她有心哭上一场,可是两只眼睛干巴巴的,却是没有泪水。双手攥着拳头放在大腿上,她垂头坐在床边,一口接一口的喘粗气,胸口闷得快要爆裂。

不明白,死也不明白。干爹放着好好的黄花大姑娘不要,宁愿千里迢迢的去抢人家老婆——就是想不通,就是不明白!

小铃铛知道自己年纪小,学问少,没有资格去和干爹争讲道理;可是事关己身,她拼着被聂人雄打一巴掌踢一脚,也要出头去拦一拦;否则单是躲在房内干打雷不下雨,又有什么用?心乱如麻的等到傍晚,她暗暗酝酿出一片苦口婆心的说辞,默默背了个滚瓜烂熟——然而,她只等回了一个田副官。

田副官回来拿了聂人雄的印章,顺便告诉小铃铛:“大小姐,沐帅下午回承德了。”

承德如今乃是聂人雄的大本营,小铃铛听了这话,心知出征之事迫在眉睫,故而也不迟疑,当夜便随着田副官也上了火车。

一夜颠簸过后,她在督军府里又等了大半天,末了直到傍晚时分,才在后花园子里找到了聂人雄。

聂人雄一身戎装,站在一片花红柳绿的春日暮色之中,正是若有所思的踱来踱去。晚风掠过草地,本是凉意浅淡,但是小铃铛周身冰冷,这时竟是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孤零零的站在石子路上,她抬手又摸了摸头发,理了理衣领,确定自己已然是尽可能的美丽了,这才鼓起勇气,扯着嗓门喊出声音:“干爹!”

聂人雄停了脚步,回头看她。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在地平线后,他的英俊面孔被映照成了金红颜色,像一尊动人的铜像,没有表情,单是微微眯着眼睛,射出含义不明的目光。

小铃铛迈步跑向了他。一步跳到绿草地上,她灵活的奔过高岗下坡,两条长腿在袍襟之中忽隐忽现。气喘吁吁的停到聂人雄面前,她抬头望着他张了张嘴,先前预备好的花言巧语忽然全消失了,她的头脑成了一片空白。

于是在心慌意乱之中,她直接说了实话:“干爹,你不要去抢陆家姐姐!”

这句话说得又轻又快,她的声音也是又尖又细。话一出口,她立刻后悔起来,因为怀疑聂人雄大概根本就没能听清。红着脸深吸了一口气,她把那话又重复了一遍:“干爹,你不要去!”

这回,她又咬到了自己的舌尖,没觉出疼,还是聂人雄一手托住她的后脑勺,一手掏出手帕,为她擦去了唇上的血迹。

把染了鲜血的手帕往小铃铛手里一塞,聂人雄勉强沉下了脸:“小丫头,还要管我吗?”

小铃铛死死攥着他的手帕,像一只走投无路的小鹿,没有尖牙没有利爪,只能是气咻咻的睁大眼睛望向他:“我不管你,可是你不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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