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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华(121)

胭脂不过是个丫鬟出身,略识几个字罢了,什么太妊,她全然不知,被桃华绕得晕头晕脑,只听懂了后头说的对孩子不好,顿时紧张起来:“这,这怎么办?”

沈数在旁边已经听明白了,桃华这分明是在讽刺胭脂无事生非,若是再闹腾恐怕自己会把孩子闹腾没了。但看胭脂一脸懵懂,这话怕是要白说了。

于思睿也没怎么听明白呢。他读书上头不用心,这会儿眼睛都盯在桃华脸上身上拔不开来,根本没仔细听桃华说什么,腆着脸就往上凑:“我也觉得身子不自在呢,蒋姑娘也给我瞧瞧?”说着,已经伸手来抓桃华的手了。

桃华往后一躲,板着脸道:“男女授受不亲,伯爷的脉就不必我来诊了吧。”

于思睿使个眼色,下人已经会意地挡住了蒋老太爷和蒋锡,两个丫鬟更是极有眼色地挤到沈数面前去了:“郡王爷请坐下歇歇……”娇声软语,带着一股子脂粉香味,直往沈数身上扑。

沈数对付于思睿可以直接抓住人不放,可对付这些女子一时倒不知如何是好了,若让她们沾上一点,说不得就得生出无数麻烦来。

桃华眼看于思睿已经逼到眼前,其余的人却都被隔在外头,更有个胭脂似有意似无意地挡在自己身边,要躲开于思睿,须得从她身边挤过去。桃华都能想像得到,只要自己动一动,胭脂就会像个职业碰瓷的一样抱着肚子满地打滚。退无可退,她只能站住了脚:“其实伯爷的病不必诊脉,我也看得出来。”

“什么?”于思睿越发觉得有兴味了。他拈花惹草多年,不知调戏过多少女孩儿。这些女孩儿或是一被围住就惊慌失措,或冷声斥责却难掩内心惧意,还有极少数聪明的能够虚与委蛇,却也只是强做镇定,倒少有像桃华这样不卑不亢的,既不掩饰自己的厌恶,也没有奉迎的意思,尤其有趣的是,他感觉不到这女孩儿的畏惧。

在于思睿看来,女子天生便是弱者,未出阁的女孩儿更是如此。她们胆子小得像耗子,就算那些官家的女孩儿们,也不过是仗着父兄的身份自矜,一旦发现欺侮她们的人比她父兄的身份更高,便畏惧起来。

于思睿偶尔也动过研究的心思,发现她们害怕他,是因为怕他毁了她们的名声,如此一来她们将无法在这世间立足,更不必说将来有一桩好姻缘了。

可是眼前这个蒋家丫头,却好像不是这样。于思睿也说不清楚到底哪里不一样,只是觉得,这女孩儿仿佛并不怕他,至少不是像别人那般的怕法,仿佛他碰她们一下,她们就得马上去死似的。

桃华可不知道这个流氓居然还哲学起来了,只是觉得越来越厌恶。她从没像现在这么强烈地希望回到原来那个时代,那她至少就可以抡圆了胳膊给眼前这张脸一记响亮的耳光。

可惜现在做不到,所以她也只能压制住自己跃跃欲试的手,冷淡地说:“伯爷身子可是要注意了,有重症。”

☆、第67章 阳虚

一句重症,把于思睿倒先吓了一下:“什么重症?”

桃华四平八稳地道:“阳虚。且已甚重。”

“阳虚?”于思睿先是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指着自己的鼻子,“本伯爷有阳虚之症?哈哈哈哈,蒋姑娘,你可知道何为阳虚?本伯爷身子素来健旺,雄风不倒——”他说着,又一脸猥琐地往前凑了凑,特意压低了声音,“你只要试试,就知道伯爷我——”

蒋锡肺都要气炸了,正想不管不顾地冲上去,就被蒋老太爷攥住了手腕,低声道:“听她说!”

蒋锡急得不行,转头却发现伯父眼睛紧紧盯着桃华,仿佛在听什么了不得的事,抓着自己手腕的五根手指都像铁箍似的,只好勉强按捺。

只听女儿没有等于思睿说完,就截断了他:“伯爷是否时常服用金樱子膏?”

于思睿满以为自己一句下流的话说出来,必然能让这女孩儿面红耳赤甚至气哭出来,可是完全的事与愿违,眼前的女孩儿甚至连目光都没有移开,只是淡淡地看着他,简直让他疑心这姑娘是不是尚未开窍,压根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可是金樱子膏几个字落在他耳朵里,倒让他迟疑了起来:“你说什么?”

他的确用过一些药的,不过不是助兴之药。在他这个年纪还流连花丛的人,有不少已经要用助兴之药才能成事,而他从来不必如此,甚至颇以此为傲,自觉天赋雄厚。不论妾室还是他在青楼里常光顾的那些花魁,个个都得说一声“伯爷雄风”,而说他阳虚的,倒是平生头一个。

“伯爷用过金樱子膏吧?”桃华仍旧淡淡的,仿佛在说“伯爷今天早饭喝粥了吧”一个样儿,“金樱子有涩精之效,若非有滑精之症,不宜常用。”

这下反而是于思睿极其少见地觉得脸热起来了:“你,你说什么?”他确实用了一种药,也是青楼里头来的,不是助兴,却是能让他慢些泄身,多延长些快活的。那药他也曾叫人拿去给郎中看过,说里头无非是些温补的药材,仿佛是有金樱子这一味。不过这种事被一个少女当场叫破,就连他都觉得有些……

胭脂目瞪口呆,服侍她的几个丫鬟里有尚未破身的,已经羞得满脸通红了,什么涩什么滑什么的,可是该从女孩儿嘴里说出来的话吗?

桃华从容地借机往后退了一步,离于思睿远一些:“伯爷长期服用此药,掩盖了病相,如今外头瞧着好,里头已经要空了。伯爷须戒房事。”

于思睿先是一怔,随即恼怒起来:“你竟敢胡言乱语,诅咒本伯!”

“就是!”胭脂眼见得了机会,立刻尖声叫起来,“伯爷面色红润,龙马精神,什么外头好里头空,你简直是大胆!还不快把她抓起来!”

丫鬟们正因桃华的话而惊得动弹不得,沈数已经借机推开她们,插到于思睿和桃华中间去了:“承恩伯何必恼怒。自来医不讳疾,承恩伯既然是自己要请蒋姑娘诊病,方才也说了近日身子不适,为何这时又怪起医者来?”

于思睿怒气冲冲:“荒谬!本伯哪里像是阳虚的样子?简直一派胡言,分明是诅咒本伯!”

沈数微微一笑:“本王虽不通医术,却也听说过扁鹊见蔡桓公。庸医治已病,良医治未病,承恩伯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便是了,若是因此而惩罚医者,日后谁还敢为承恩伯治病呢?”

于思睿气得胸口疼:“安郡王,你!”此人口口声声治病治病,这不是咒他会病吗?想他生龙活虎,一年里连个头疼脑热都少有,这两人却合起伙来一唱一和,实在可恶!他几乎就想立刻叫家奴上来抓人,但看见沈数,还是勉强保持住了理智。

此人到底是先帝之子,今上之弟,已经封了郡王,还有手握西北兵权的舅家,就连他的太后姑母也要忌惮一二,只能在暗地里打压他,而不能公开做些什么。何况他只是个伯爵,并无实权,按品级来说,他见了沈数还要先行礼请安的。若是公开冲突,不但对自己不利,说不定还会牵扯姑母……

承恩伯虽然不务正业,但有一条还是知道的——他如今的一切,都靠着他的太后姑母得来,姑母在,他荣华,姑母若不成了,他也不成。因此,承恩伯府素来以太后之是为是,以太后之非为非。

譬如说,太后想把南华郡主嫁给他,他就得高高兴兴表示他喜欢南华郡主。若是太后觉得不能跟先帝扭着干呢,他就得表示娶别人也很好。他甚至不会明白地表示南华郡主相貌中平,他根本看不上,因为太后还是挺喜欢南华郡主的,毕竟是打小养在自己膝下的人。

所以说,看起来只会斗鸡走狗寻花问柳的承恩伯,其实也是有点儿生存智慧的。

这个时候,他被怒火烧热的脑袋也还保持了一点儿理智——别急,咱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太后姑母想办法收拾了这个安郡王,他再报今日之仇也来得及。就算收拾不了安郡王,等他回了西北,他还可以收拾蒋家。那时候,把这个敢胡言乱语的丫头抢到自己府里去,看她那张小嘴还能说出什么来!到时候,说不定就只会——嗯哼,想想就痛快!

承恩伯用这点儿臆想安慰了自己,阴沉着脸带人走了。胭脂还有些不甘心,可看看于思睿的脸色,明智地闭上嘴,娇弱地扶着丫鬟跟了上去。

他们一走,蒋锡就飞奔上去拉住女儿:“有没有被他碰着?”摸摸身上没有带手帕子,便提了袖子给女儿扑打衣襟,仿佛在于思睿眼前站了一会儿,就落了一层灰似的。

桃华有点儿哭笑不得:“爹,没什么的,只当是被癞皮狗蹭了蹭。今日多亏了郡王殿下。”

蒋杏华这时候才反应过来,扑上来抱住桃华,哭道:“三姐姐,方才吓死我了。若不是郡王殿下,我怕我们都要被那承恩伯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