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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华(130)

薄荷是个有眼力的,看得出来这些人都是安郡王要紧的人,她可不会杵在那里碍眼。也是托了初一的福,直接将她带到了沈数面前,先给沈数行了礼,接着呈上礼物:“些须薄礼……”最重要的是信,要当面交呈,“请王爷一览。”然后就很有眼色地告辞了,“王爷倘若有什么话,遣个人去蒋家吩咐三七就是。”

他们一走,蝶衣都垮了脸,盯着沈数面前那封信,似乎想把信丢出去:“蒋家不年不节的,送什么礼来啊。王爷在兴教寺帮他们都是十好几天前的事了,这时候才来送礼——还就拿这点东西,就这人参还能瞧瞧。”

邬正山羊胡子微微一动,瞥了蝶衣一眼。蝶衣并没发觉,只管皱着眉头端详那盒参。初一极有眼色地轻轻扯了她一下,咳了一声道:“别在这儿站着了,邬先生和几位哥哥们过来,要住在哪里,我们快些去布置。”

蝶衣被他扯了走,嘴里道:“早几天我就收拾出地方来了——还没上茶呢……”

她一走,屋子里安静了好些,蝉衣送了茶来,殷忠行几人向沈数行过礼,跟着蝉衣出去安置,只留下邬正与沈数对坐,摸着山羊胡子笑了笑:“王爷似乎瘦了些。”

沈数摸了摸自己的脸,笑道:“有么?来了京里既不用操练也不用巡逻,我倒觉得都捂成小白脸了。”

邬正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劳力虽累,劳心却也差不多呢。王爷这些日子,辛苦了。”

沈数摆摆手:“有什么辛苦的,还能比舅舅在边关更辛苦么。只可惜这都半年了,还是没能把拖欠的军饷催下来。”

邬正不很在意地道:“拖欠的军饷固然重要,可以后的军饷更要紧呢。”他收起刚才嬉笑的样子,向前倾了倾身,认真地盯着沈数,“王爷送回的信里说,皇上……”

沈数也肃容点了点头:“虽然每次进宫都有太后的人在旁边盯着,但皇上的意思,我想不会领会错误。”

邬正脸上便又浮起了一点笑容:“据王爷信中所写,在下也觉得是这样。王爷这次执意回京,实在是回得对了。”

沈数略微有一丝遗憾:“若是早得先生就好了。如此早几年能跟皇上联系上,目前或许会更好些。”

邬正笑道:“侯爷是身在局中,又太过担忧王爷,所以不敢轻易放王爷回京,这也是人之常情。”毕竟贤妃那么得先帝宠爱,还不是被害死了,沈数既没亲爹又没亲娘,定北侯哪敢轻易放外甥回京城?也就是沈数如今已经成年,弓马娴熟,身手过人,又真的到了该成亲的年纪,定北侯才勉强同意了外甥的计划。

沈数不由自主也露出一点笑容,无论如何,被亲人关心疼爱总是件让人愉快的事。

邬正又道:“不过王爷也无须遗憾,于家现在权势仍大,皇上就是早有此心,前几年也做不了什么,若是早有联系,一个不慎被宫里发现,反倒打草惊蛇。”

沈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就是如今,皇上也不自由呢。”

邬正捋了捋胡子:“皇上不是太后亲子,到如今皇后也没能生下嫡子,于家岂有不防之理?皇上当年登基的时候乃是子凭母贵,又年轻,且连个母家都没有,孤身一人隐忍至今,已然极是不易了。”

皇上是太后宫里的宫女生的,他下生之后没多久那宫女就死了,自是没有母家可以帮忙。

沈数冷笑了一声:“于家实在太嚣张了。先生可知道,我来了京城方知,皇上嫔妃数次有孕,凡太医诊为男胎的,都被皇后……”

老实说,这一点谁听了都要咋舌的。如果皇后自己有儿子,这么做还能说是个排除异己,可她到现在都没给皇帝生出一儿半女来,眼看着这是要让皇帝绝后了么?

“皇后娘娘比当年太后娘娘,可是差得远了……”邬正摇头晃脑,“这也难怪啊,太后娘娘当年,于家还没有如此权势,先帝的地位也是岌岌可危,急需子嗣。可如今,皇后本是幼女,在家中千娇百宠,出嫁后还有姑母撑腰,得意惯了,从没遇过什么困境,自然是恣意而为了。”

沈数冷冷道:“可是于阁老,老了。”

邬正同意地点头:“是啊,更可惜的是,他的子孙当中,并没有一个能与他相比的。”于家大族,子弟众多,然而却没有一个能与于阁老相比的,虽然现在于家子弟为官的不少,可大多都是五六品小官,最高的不过四品知府,于阁老一旦告老,于家并没有一个人能接替他的位置,大权,就将旁落。

沈数想了想:“他还有些姻亲。”

“姻亲总不如同姓。同姓又不如自家。”邬正很不正经地耸了耸肩,“挺可惜的,户部尚书没有适龄的女儿。”

沈数微微叹了口气:“若仅为了拉拢分化而纳女入宫……”在女子身上做文章,他始终觉得有些无法接受。

邬正摇了摇头:“皇上身在困境,还能如何呢?”纳赵侍郎之女入后宫,并给以高位,不就是要分化赵家与于家的结盟么。与其靠姻亲扶持,想来赵家更愿意自己女儿做皇后吧。

沈数自嘲地一笑:“我不如皇上。”他果然不是这块材料。

这话邬正就不好接了,轻咳一声转开话题:“既然皇上有心,我们便可慢慢行事——哎,这信王爷还没有看呢,方才在门口才听说是蒋家的人,王爷和他们……”

沈数笑笑,一边拆开信来看,一边随口道:“原是经过无锡,想去看看蒋家人是个什么样子,不想倒给十五诊出病来。后来他们也进了京,数次遇到——”他的话停住了,目光炯炯盯着信纸。

邬正忍不住伸了伸头:“王爷?”信上写了啥,王爷看得这么专注?

沈数目光还紧盯在信上,道:“蒋姑娘要让无锡药堂制一万包金创药捐给西北军,问我如何运输。”

“一万包?”邬正有些诧异,“如今这金创药的价儿……一万包总得四五千银子,蒋家怎会如此大方?”

沈数道:“蒋姑娘说,这金创药是她自制,比常见的金创药用料简单,其主效在止血,其余则不如,因此造价要便宜许多。”

邬正扬眉道:“金创药只要能止血便好,军中所用,还求什么?”难道还要求个不留疤痕不成?

“只是,其药效究竟如何,我们并不知晓……”

“她说——”沈数继续看信,“当初蒋家药堂曾卖给我一包便宜的金创药,便是她所说的了。便宜的金创药——蝉衣,蝉衣!”

蝉衣应声进来,沈数有些兴奋地道:“当初在蒋家药堂买的那包金创药呢?就是蝶衣嫌落了灰的那包!”

蝉衣想了想:“似乎,扔在箱子里了……”

“快去找出来试试!”

这试试当然不能随便在谁身上划一刀,初一跑去找了条狗,在后腿上重重划了一刀,将那包被蝶衣称为“卖不出去”的药洒了上去,果然血不一会儿就止住了。

殷忠行也出来看,问道:“这药多少银子一包?”

蝶衣竭力回想:“仿佛是……一钱银子?”

殷忠行不由得有些动容:“这岂不是,只有平常金创药的一半还少些?”如此一来,同样的银子就能买到两倍的药!

蝶衣看着狗腿发怔,沈数在最初的激动过后倒冷静了下来:“虽说血是止了,还要看伤口如何。”止了血,还得伤口不化脓不腐烂,能够愈合才行,“这信上说,止血之后,还要注意清洗伤口,以免溃烂。”

邬正听到这里,倒有些诧异:“这位蒋姑娘倒懂得不少。”

沈数笑道:“她的医术的确不错。将这狗好生照看着,看后效如何。”

蝶衣不怎么情愿地撇撇嘴,过去把狗牵走了。沈数一翻手上的信,发现下面还有一张,密密麻麻写得更多:“番椒?”他越看越是惊讶,“此物可做菜?”

“做菜?”邬正听说过这东西,据说是从南洋那边传进来的,可做药用,但用处并不大,更没听说能做菜。

“可做菜,还可驱寒……”沈数又有些兴奋了,“椒汤可抵烈酒,冬日饮之驱寒,兴教寺有种植——初一,去兴教寺,讨些番椒种子来!”

邬正忙道:“兴教寺有番椒?可此物要如何种植?”

“这上面都写着呢!”沈数压抑着声音里的兴奋,“还有可用番椒做的菜式!”密密麻麻的一张纸,单是菜式就列了六种!

“初一多讨些晒干的番椒果实来,我们先试一试。”若是真的管用,回西北后立刻种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