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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华(197)

她是怒火一上头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嘴。江郡马看了她片刻,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

江恒追着他出来:“父亲——”

江郡马摸摸他的头发,苦笑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江恒期待地看着他:“父亲,我真的觉得蒋姑娘很好。”

“父亲也觉得蒋姑娘很好。”江郡马有些心疼地看着儿子,“可是,你知道你大嫂受过多少委屈吗?”

江恒想了想,觉得无法回答。毕竟男女有别,他对文氏的生活当然不会很了解,但是母亲不喜欢大嫂他是知道的,这次大嫂生了宝姐儿,母亲是什么态度他也知道,想来必然是有委屈的。

江郡马喟然长叹:“你看,你母亲不喜欢蒋姑娘,如果你一定要娶,父亲也能替你去提亲。但是你母亲会愿意吗?她一定会闹的。只要她一闹,蒋家就知道她不愿意,那蒋家还会把蒋姑娘嫁进来吗?即使最后她嫁进来了,你母亲不喜欢她,不会给她气受吗?”

他看着儿子有些茫然的脸,心头不忍,但又不得不说这句话:“你把心爱的女孩子娶进来,就是为了让她受气吗?”

“我,我会保护她。”

“怎么保护呢?难道你要整天呆在内闱里守着她,什么都不做了吗?”

江恒低头想了一会儿,抬头问道:“如果我带着她出去住呢?”

“怎么出去?”江郡马柔和地问,“父母在,不分家。”

“但我可以谋官外放!”江恒眼睛一亮,“我在外头做官,她就不用受气了。”

江郡马眼睛里露出一丝笑意:“可你现在还不是官。”

江恒挺起胸膛:“明年就是秋闱,后年是春闱,我如果能中进士,就可以谋外放了。”进士可以补县令的缺,哪怕地方不是太好,也可以带着妻子离开京城。

“嗯。”江郡马笑了笑,“如果等中了进士你还想娶蒋姑娘,父亲可以替你去提亲。”

江恒双眼闪亮:“谢谢父亲,我去读书!”转头就跑了。

江郡马看着他轻快的背影,已经在渐渐褪去少年的稚气,有些青年人的模样了。他欣慰地点了点头——儿子的确是长大了,无论他最后能不能娶到蒋家姑娘,这都是一件好事。

“老爷——”轻轻细细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含章一脸心疼地走过来,“郡主又对老爷发火了么?”

“没什么,不过因为恒儿的亲事有些争执罢了。”江郡马摆了摆手,“让她静一静吧,我去书房。”

含章跟着他亦步亦趋:“奴婢方才都听到了,郡主说老爷——”

江郡马再次摆摆手:“不说这个。”

含章低下了头。南华郡主低嫁,因此在江家一直都是颐指气使的,倒正反衬出了她的体贴温柔。但江郡马即使受了南华郡主的气,也不肯在她面前提起。以前含章明白,所以从来都只是默默地伺候着就好。

但从上回赏花会之后,她就敏锐地觉得江郡马跟南华郡主更亲近,倒是对她似乎有些疏远了。她知道这是上回自己说错了话的缘故,但总这样下去可不成,她得有个孩子啊。可江郡马似乎也没有顶住南华郡主给她个孩子的意思,这可怎么办呢?

这么一心急,她忍不住就想借着今日的机会再给这两人中间添一点矛盾,反正南华郡主已经往江郡马心上插了不止一根刺,她只要再把这刺拨一拨,让它扎得更深一点就是了。

谁知即使是这样,江郡马仍然不让她议论南华郡主。如果这都不是机会,那究竟什么才是机会呢?

为了儿女亲事而烦恼的当然不止江家一家,崔知府从宫里回到家中,也是满心的烦恼。

“王爷不肯?”崔幼婉的脸有些发白,“父亲,女儿不是忘了大功的事,是因为,是因为姐姐她还没有,若服大功会不会真的诅咒了她?”沈数的话等于在说她根本不为亡姐哀悼,毫无姐妹之情。这对一个女孩子来说,实在不是什么好名声。

崔知府正没好气,闻言便道:“你姐姐已经死了,什么诅咒不诅咒的。”顿了一顿又道,“不过不管怎样,这逆女惹出的事总算没有闹大,至少我们遵循先帝旨意,诚心已到,这是无可指责了。就算日后万一……应该也说得过去。”

大女儿死了就许嫁小女儿,若是有人说他们纵女逃逸想悔婚,这可是没道理的事了。

崔夫人也松了口气,窥探着丈夫的脸色小心地道:“这么说,安郡王是拒绝按期成婚了?这样,不如我们也就算了,幼婉正好不必嫁了。”

崔知府心里倒觉得有些可惜,但小女儿年纪也实在不够,沉吟着道:“王爷说要给那逆女守一年,这也给足我们家脸面了。幼婉若是实在不愿意……”

我愿意啊!崔幼婉几乎要叫出声来,却又硬生生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低头柔顺地道:“女儿听从父亲的决定。只是虽然这会儿王爷愿意给姐姐守,但若是一年之后他又娶了别人,到时候哪里还记得姐姐呢?毕竟人未过门,认真说起来,王爷与我们家也没甚关系。”

这话倒是说到了崔知府的心里,若是崔秀婉真的死了,他能想办法让牌位过门,人也葬到皇家陵寝里去。可是现在棺材里根本没有人,他却是不敢这么干。

崔夫人左右为难,见丈夫不说话,连忙打圆场道:“横竖郡王爷说要守一年,想来这一年里他也不会再议亲,有什么事,也过了这一年再说吧。”

崔知府皱皱眉头。虽然沈数说是要守一年,但这一年里不能成亲,却不妨碍他私下里议亲。想了一会儿,他还是道:“福州那边我是走不开的,但你还是带着幼婉在京里住着。一则敬儿明年下秋闱,二则——还是时常与郡王府那边走动走动为好。那逆女的棺木,我立刻着人送回老家去。”

崔幼婉低头听着,轻轻地吁了口气。看来父亲还是有联姻的心思的,只要父亲这样想,她就有希望。但在这之前,她得防着沈数与别人议亲。想到那个高挑的少女,脸上随时随地都带着自信冷淡的表情,她隐在袖子里的双手悄悄握成了拳。

崔家烦恼的时候,沈数已经离开皇宫,回了郡王府。邬正在屋里等着他,一见他进来便道:“已经去查过了,逃走的那家郎中就是当初王爷去西市请的那位赵郎中,不过属下询问邻居之后发现一处疑点:据崔家的说法,他们是中午去请了赵郎中,赵郎中去崔家诊脉开药之后再回到西市,怎么也要下午了,然而从头一天晚上,赵家左邻有人起夜,却听见赵家在收拾东西,第二天夜里,他们就不见了。”

沈数眉毛一扬:“就是说,要么是赵家未卜先知,早就料到会治死人,要么崔家报上来的内容与实际不符。”

邬正微微一笑:“或者说,崔知府可能并不是在那天早晨才进京的。只可惜,我们没料到崔家会用这一招,一时没法追到那赵郎中了。”

“这个不急。”沈数心情不错地摆了摆手,“问题是,崔秀婉当真死了?崔家真能对亲女儿下此狠手?”

邬正不以为然:“这有什么。属下见得多了。女子失贞,家中怕丢了脸面,一根白绫悄悄缢死,再报个急病,谁会深究?王爷只见到侯爷夫妻对儿女珍爱,何曾见到那狠心的呢?倒是崔家想将二姑娘再嫁过来,皇上怎么说?”

沈数目光微微一黯:“我看皇上的意思,开始是想答应的。毕竟崔家在福州多年,又与陆大将军交情不错,皇上还是想安抚。”

邬正叹了口气:“王爷,我早就说了,皇上终究还是皇上。他能隐忍这么久,必是个狠心的人,别说王爷毕竟不是他的亲兄弟,就算是一母同胞——天家无亲情,也未必就不能牺牲。”

沈数默然片刻,笑了一笑:“但皇上毕竟还是没有同意。”

邬正尖锐地道:“那是因为王爷没把话说死,只说要给崔氏守一年。那一年之后呢?王爷可想过要怎么办?”

“一年之后啊——”沈数笑了,悠然地望向窗外,“一年之后,我想求娶蒋姑娘。”

邬正张开了嘴合不拢来:“王爷,您,您说谁?”

“蒋姑娘。”沈数将目光转回来注视着他,“蒋桃华,蒋三姑娘。”

邬正愣了片刻才能说出话来:“王爷,这,这似乎不妥吧……虽然蒋三老爷被封药师,蒋姑娘如今名声也大,但,但蒋家的家世……”做个侧妃还行,正妃哪里能行?

沈数收起了笑容:“崔家家世如何呢?”

“崔家家世也不成的。”邬正断然道,“崔家并无根基,不过是一任知府罢了,否则家教不至如此松散,竟令女儿婚前失贞。不过这是先帝指婚,谁都无法罢了。如今幸得王爷能摆脱这桩婚事,正该再寻高门淑女,方是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