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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华(204)

蒋锡却是热锅蚂蚁一般,在屋里走来走去,弄得曹氏也心神不定,两次把针戳到自己手上。

除此之外,家里真正关切桃华的大约也就只有蒋莲华了,听说桃华回来,连忙也赶了过来。

只是桃华此时却是没有半点心情详细叙述了。从春华轩回来的这一路上,马车越走,她就越觉得有些难过,等进了家门,仿佛浑身力气都被抽干了似的,只简单说自己开了方子,于思睿服上一月定有效果。

众人不知道她还跟沈数谈过话,只当她这一趟受了委屈,也不敢多问,连忙张罗着让她去休息。蒋锡跟了女儿进屋,开口便道:“既然这样,咱们还是回无锡去吧。”

“爹,至少在服药这段日子里,咱们是走不了的。”桃华略有些疲惫地笑了笑,“其实我没什么的,只是太后一定要细问药方罢了。”

“她又不懂,问有何用!”蒋锡对太后绝对的没有好印象。

桃华一笑,总算提起了一点精神:“嗯,因为我在药方里加了一味望月砂,让承恩伯好好清清肠胃,免得每日肥鸡大鸭子吃着,再吃出什么富贵病来。”她敢肯定,于思睿肯定要喝一次吐一次,吐足三十天。就连宫里的太后,这段时间应该也没什么胃口吃荤了。

蒋锡一时没反应过来:“望月砂?”

“嗯。”桃华想起沈数,顿时又觉得弄吐于思睿也没什么值得高兴的了,“爹,我有点累了。本来还想给您带纸和墨回来的,也忘记了……”

蒋锡来不及去想望月砂的事儿,心疼地道:“那你快点休息,纸和墨什么的,爹自己会去买。”说着亲手给女儿拉了帐子,看着她躺下,才抱了跟进来的蒋柏华出去了。

桃华虽然躺下来,却是怎么也睡不着。心里仿佛有千百只蜜蜂挤来挤去,尾巴上那毒刺一伸一缩的,隔一会儿就是一下。

既睡不着,自己在春华轩静室里说过的那些话就又浮了上来。一时自己说的话原也没错,一时又觉得沈数的侧妃很有可能被太后和皇帝拿来做文章,无论哪个人都不是沈数现在能左右的,要求他不立侧妃未免也太过为难。可是倘若他真的立了侧妃,日后又当如何?

身上忽冷忽热。桃华觉得自己可能真的病了。她两辈子加起来都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人,可是正因为喜欢,才要挑剔。这个世界太不公平,她怕付出了之后受的伤害会更深,就像她拼了命的学医,想给自己的母亲挣到一份尊重,最后却只落得收到一个弟弟……

蒋锡虽于诊脉上不精通,但也看出桃华脸色不好,在屋外少不得盘问薄荷一番。

薄荷哪里敢说实话,只将今日在承恩伯府的事讲了一遍,又说到进宫向太后回话。她是没资格进后宫的,因此并不知道桃华在寿仙宫里又把太后恶心了一番。

不过承恩伯府既对药方存疑,太后自然不会那么好说话,这一点却是可以料得的。蒋锡也作此想,因此不免将桃华的不适归咎于太后,虽不好口出大不敬之语,却少不得腹诽一番,又嘱咐薄荷好生伺候,这才出去。

到了外头,却见曹氏走来,一脸古怪地道:“老爷,有人送了好些纸笔来,说是桃姐儿买的。”

蒋锡一怔:“纸笔?”走到前头,果然见桌上摆了厚厚一迭几十刀六合纸,一盒上谷墨,另有一扎紫毫小楷笔,旁边站了个掌柜打扮的人,见了他便躬身道:“小人见过蒋三老爷。小号春华轩,这些是蒋姑娘在小号挑的纸笔,因携带不便,所以交由小号送来。”

明明刚才桃华说忘记给他买纸和墨了,而且也没有要买笔啊……蒋锡心里疑惑,但看这纸笔墨三样,上谷墨也就罢了,六合纸明透岁久,水濡不入,最宜作书,而紫毫小楷更是适宜他誊抄书籍所用,若不是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如何能挑得这般合人心意?

“不知是多少银钱?”

来人微微一笑:“银钱已付过了。”却没说是桃华付的。

若是方才桃华没有事先提过此事,蒋锡或许就被糊弄过去了,此刻却追问道:“是何人付的钱?”这不可能是桃华付的。

来人见蒋锡追问,才笑道:“自然是方才蒋姑娘到过小号。至于银钱究竟是何人所付,小号并不多问。”说罢,便拱手告辞。

东西都搬过来了,蒋锡也不能再叫他辛苦搬回去,只得留下,却叫人收好了并不许动,只等桃华醒来再问。

这里春华轩的掌柜送了东西回到店里,便见初一十五仍旧守在静室门口,不由得有些惊讶:“王爷还在里头?”

初一叹了口气:“可不是。”打从蒋姑娘走了,除了吩咐掌柜挑适宜抄书的纸笔送过去之外,连坐在桌边的姿势都没变过呢。

掌柜有点疑惑:“究竟说了什么?”按说这话他不该问,但实在有点忍不住了。看那位蒋姑娘走的时候王爷并没有送出来,似乎谈得不是很愉快,但却又吩咐他挑了纸笔送去——这究竟怎么回事啊?

初一和十五对看了一眼,齐齐摇了摇头。这是私语,可不能说。

掌柜的抓抓头:“那现在怎么办?若不然请邬先生过来?”王爷是要在春华轩坐到用晚膳吗?

初一正觉得这主意不错,门被推开,沈数已经走了出来:“东西送到了?”

“是。”掌柜瞄着他的神色,“只是未曾见到蒋姑娘。听蒋太太说,蒋姑娘身子不适歇下了。蒋老爷屡次追问这些纸笔是谁付了钱,看起来似乎不太想收……”

“身子不适?”沈数眉头一皱,“是病了?”

这我哪里知道啊?掌柜的想哀号一下。他一个外男,好意思追问人家女孩儿哪里不适吗?而且那位蒋姑娘从春华轩走出去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就有不适也是谈话谈得不适了吧?

当然这话掌柜的只敢在心里想想,嘴上却道:“想是今日出诊,又是承恩伯府又是宫里的跑,累着了……”

沈数默然片刻,点点头走了出去。

☆、第108章决定

回了王府,沈数便一头扎进了书房里。初一跟十五面面相觑,还是去找了邬正,隐晦地将今日之事说了一遍。邬正乍听完就愣住了:“蒋姑娘说,不许王爷纳侧?”

十五干咳了一声道:“蒋姑娘只问,若正妻有子,纳妾又是为了什么?”

邬正张了张嘴,居然也不知道如何答话了。按正理说,嫡妻有子,纳妾就没有必要,但是敢这么问出来的人却实在少之又少。何况沈数是郡王,按制本来就可以有一侧妃两侍妾的,这位蒋姑娘,她哪来的底气做这样的要求?

“真是——”邬正想了半天,也只能半褒半贬地说了一句,“奇女子啊……那王爷怎么说的?”

“王爷什么都没说啊……”要是说了,大概还不至于在春华轩坐了那么久呢,“我看王爷似乎是拿不定主意……”

邬正捋了捋山羊胡子,抬脚去了书房。他小心翼翼在门上敲了敲,没听见动静,就小心翼翼地把门推开了一点,便看见沈数坐在桌前沉思。

“王——”邬正刚说出一个字,沈数忽然长长吐了口气,仿佛抛下了什么沉重的包袱似的,忽然拿起一旁的墨条研起墨来。

“王爷要做什么?”邬正立刻走了过去,接过墨条,“要写信?”前几天写给西北那边的信件为了要先问问蒋家姑娘的意思,还没有送出去,这是准备改主意了?

“对。”沈数目光闪亮,裁了一条纸下来。

这大小也不像拿来写家信的啊。邬正有些疑惑,便见沈数蘸饱了墨,在纸条上写了一行字:立侧非我可左右,能诺者不二色也。

邬正的手一抖,坚硬的墨条在石砚底下擦出一道有些刺耳的声音:“王爷这是何意?”

不二色可不是什么随便说的话,与女子的从一而终已经相去不远了。

沈数却是收笔在信末重重点了一下,抬头笑道:“便是此意。”

邬正早知道他对蒋家姑娘有心,甚至不肯委屈她为妾,所以如今崔氏已经让出了位置,沈数要娶蒋氏也在意料之中。可万万没有想到,蒋氏不愿让他纳妾,他就真能给出不二色的承诺,这等于在说:即使太后硬给他指一个侧妃来,他也绝不会碰,更不会再纳其他女子,毕生只守着桃华一个了。

“王爷,这可不是小事……”邬正觉得一阵牙疼,“若是,若是蒋姑娘无子怎么办?”

沈数微微一笑:“若是她无子,绝不会要我这个承诺。若是她有子,我又何必另纳他人?”

“这,这是两回事吧……”邬正吸着凉气,觉得牙更疼了,“这是,这是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