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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华(205)

“她若无意,又何必妒呢?”沈数将纸条折好封起来,“现在天晚了,明日一早,送去蒋家。”

“王爷——”邬正按住他的手,“侯爷和夫人能答应吗?”

沈数眨眨眼睛:“此诺天知地知,她知我知,只要我们都不说出去——邬先生,你要去告密吗?”

这话虽然说得像是开玩笑,可是告密二字却不轻,邬正不由得面有犹疑之色。他是定北侯的幕僚,现在却是指派给了沈数,以后若不出意外大概也是要跟着这位王爷的,向旧主告新主的密,这事儿可不大对劲啊。

沈数看着邬正笑了笑:“邬先生,舅父不是也没有纳妾吗?”

但是定北侯还是有两个通房的,打小伺候的丫鬟,虽然她们无出,也是好吃好喝养着,侯夫人并没说过什么呀。

“既然如此,有与没有又有何两样呢?”

有两样呀,至少在侯夫人有孕和不方便的日子里,就是这两个丫鬟伺候啊……

不过这话邬正实在说不出口,只能干咳了一声:“王爷,若太后或皇上真指下一个侧妃来,却是不能只当摆设的……”可能真应该先给王爷房里放两个人,让他知道一点才好。定北侯夫妇虽然疼爱他,但毕竟是舅父舅母,不大好管到外甥房里去,结果如今就这样了……

“船到桥头自然直。”沈数一笑,立起身来,“总会有办法的。走吧,用晚饭去。”

邬正这会儿一点都不想吃饭。船到桥头自然直——他是不是能抱个希望,万一那侧妃真进了府,蒋姑娘会松松口风,知道有些事不能让王爷为难?只是看她那性情,难啊……也难怪当初他跟蒋锡提纳她为侧妃的时候蒋锡没答应,就那性子,哪是个能做侧妃的料呢。

邬正愁得饭都没吃好,结果到了半夜饿得睡不着,又爬起来去小厨房找吃的。才翻出一碟子桂花糕来,便听蝉衣的声音略有些惊讶地响起:“邬先生?”

半夜偷吃被逮住,邬正干笑着回身:“你怎么也没睡呢?”

“王爷明日想吃煎豆腐,怕厨下的人忘记了泡豆子,所以过来看看。”蝉衣有些不解地皱着眉,“也不知煎豆腐有什么好吃的……王爷还说要炸一点干番椒来调酱抹在豆腐里吃,叫做什么豆腐果……”说实在的,番椒那个辣味儿她实在是受不了,尤其是用油炸的时候。

“哦——”邬正听见要用番椒调味,顿时觉得自己大概猜到这个豆腐果的做法是从何而来了。

蝉衣观察着邬正的神色,试探着问道:“听说今日王爷和蒋姑娘一起去了春华轩……这些日子,王爷对蒋姑娘极是照顾……”每次太后一召蒋氏入宫,沈数就立刻赶过去了。

这话触动了邬正,他正为此烦恼着呢,忍不住便叹了口气:“可不是,王爷是当真倾心于她了。”连不二色的承诺都许出去了,若这不是真正倾心,那还有什么是呢?

蝉衣的表情在昏暗的油灯光下看不清楚:“倾心?难道上回先生所说,王爷对亲事已有了主意,就是——”就是蒋家姑娘吗?

“是啊。”夜色静谧,又刚刚用点心填饱肚子,邬正难得地放松之中,也就说了实话,“就是蒋家姑娘。王爷已经准备送信回西北,告知侯爷和夫人,准备提亲了。”

“可是,王爷不是说还要给崔氏守一年?若是如今就提亲,太后等人会不会借机生事,败坏王爷的名声?”

邬正觉得这个小丫头还是聪明的,又比那个莽撞的蝶衣知规矩,也乐得回答她的问题:“自然现在不会传出去,只先私下里把亲事定下,过了一年立刻办起来就是了。”郡王的亲事自有宗人府办理,从纳采到请期都是有制的,沈数能做的也不过是私下里去蒋家通个气,交换一下信物罢了。

蝉衣低了头,半晌才道:“只不知侯爷和夫人会不会同意,毕竟蒋家……原本这些话我一个丫头不该说的,可贤妃娘娘毕竟是……”

邬正叹了口气:“贤妃娘娘这事儿,说到底还是宫里头的阴谋诡计。”蒋方回当年,十之八九是个顶缸的。

“这么说先生也是赞同的?”

邬正摸了摸山羊胡子。他能不赞同吗?王爷对蒋家姑娘怎么样,他早就知道了。当初崔氏婚约尚在,为了不委屈蒋家姑娘,坚决不肯纳为侧妃。如今这位置空出来了,不是她的还是谁的呢?

“说起来,王爷也难得看上谁……”西北也不是没有女孩儿,那性情爽利的、精明能干的、容貌艳丽的,其实细说起来也与蒋家姑娘相似,可王爷偏偏一个都没动心,却大老远的跑到江南去看中了一个,这不是缘分是什么呢?就是——倘若这位蒋姑娘不这么善妒就好了……

邬正想着,两道八字眉又愁得皱到一起去了,并没注意到蝉衣悄悄退了出去。

蝉衣与蝶衣住在一处,进门的时候声音略大些,就将已入睡的蝶衣吵醒了,惺忪地道:“姐姐做什么去了?”半晌听不到回音,勉强坐起来瞧了瞧,见蝉衣低头坐在床边,倒吃了一惊,“这是怎么了?”

蝉衣方才将与邬正的话说了一遍。

蝶衣眼睛越睁越大,连睡意都没有了,失声道:“怎么会是她呢?”

“是啊。”蝉衣叹了口气,“我瞧着邬先生也是有些忧心的。虽说蒋姑娘又是送药又是送方子的,可——王爷也不能为了心中感激,就把正妃之位都许了出去……”

“对啊对啊。”蝶衣下意识地附和了两句,却又犹豫了,“可是我瞧着王爷好像也不止为得了方子……那回在兴教寺的事儿——那时候蒋家也没送方子呢。”

“那不是因着他们在集市上帮王爷辨了假药吗?”

蝶衣抓了抓头发:“要是这么想,其实蒋家那些人也不坏——他们本可以不把那止血散的方子白送咱们的。”

蝉衣瞪着她:“你这回又觉得蒋家好了?一张止血散的方子就把你收买了?记不得贤妃娘娘是怎么没的,王爷的眼睛又是怎么坏的了?”

蝶衣被骂得缩了缩脖子,小声道:“我自然没忘的。”要不然,当初在蒋家药堂也不会一进门就揪着蒋姑娘争吵了。要说那时候她的确恨蒋家恨得不成,可如今这一桩一件的事过去,好似也没有那么恨了……

蝉衣放缓了声音:“蒋家人好与不好的且另说,如今可是王爷要娶正妃,岂能马虎?王爷到底年轻,在西北的时候只顾着习武带兵,又少与女子接触,难免容易被人迷了眼——这可是一辈子的事儿。”

蝶衣不禁笑起来:“蝉衣姐姐,你比王爷还小两岁呢,怎么说话这样老气横秋的。王爷在西北也不是没见过女子,李将军家的姑娘,还有咱们家表姑娘,还有——”

蝉衣快要被她气死了:“那岂能一样!那些女子,你什么时候见王爷与他们说许多话了?这边可是跟王爷一起去疫区呆了好些日子!人都说患难与共易生真情,王爷怕就是与她这般相处了些日子,才被迷惑住了。”

蝶衣捧着脸听了,半晌才犹豫着道:“姐姐你都说患难与共生的是真情了,那说不定王爷就是真情呢?若王爷是真情,那他挑自己喜欢的女子为妻,难道不好?要我说,总比崔氏那样冷淡的强!”

她说着,心思就不由得飞远了:“若是王爷将来的日子也能跟侯爷和夫人似的,那就好了。再生几个胖娃娃,哎哟——那多热闹呀!”

蝉衣哑口无言。若是这么说,倒也真是这样的。自从见到那位蒋姑娘,她做了多少事啊——辨假药,赠药,赠菜谱,赠药方,一桩桩一件件,到底是慢慢地把王爷给拉过去了。她跟那个冷淡的、只是因为先帝指婚才会嫁进来的崔氏完全不同,她若进门,就会把王爷的心完全抓在手里,拢在身边……

“只是,毕竟蒋家与王爷是有仇的……”

“啊?这倒也是……”蝶衣美好的幻想被打破,也发起愁来,“这可怎么办呢?不过王爷也是都知道的,这样还想娶她,那——哎,姐姐你上回不是说嘛,万事自有王爷做主,我一个做丫鬟的,只管等着伺候未来主母和小主子就是了。”

蝉衣现在已经有点后悔上回对她的教育了:“只是我想,这事总要告诉侯爷和夫人一声。”

“要成亲,当然要说啊。王爷总不会瞒着侯爷和夫人的。”蝶衣不解地看着她。

“我是说,就怕侯爷和夫人不知道这个蒋家是哪个蒋家。”说不定,王爷会隐瞒一些事,她得让定北侯知道蒋姑娘就是当年蒋小太医的孙女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