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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华(238)

皇后咬了咬牙,低声应了一声。太后看她这样子就觉得两边太阳穴发疼,抬手按了一下沉声道:“你到底稳重些。早年间瞧着你还好,如今是越发的毛躁。这世上哪有万事如意的道理?才把蒋氏的事处置了,你就又想着春华殿?这一桩一桩的,你是想把皇帝逼得跟你反脸吗?”

皇后原是忍着不说话,到这里终于忍不住道:“就是没有这些事,皇上心里也怨我!他恨我顶了夏氏的位置,根本就不想我做这个皇后!”

太后脸色一变:“胡说!我看你是昏了头了,这与夏氏什么相干!她自己命薄,没有这个福气,与旁人有什么关系!”

皇后一句话说出来,也觉得失言了。夏氏的事儿是宫里的忌讳,谁都不提,她也是一时憋闷才冲口说了出来。可是这个念头真的已经在她心里憋了许多年,有时候她面对着皇帝虽然带笑却淡漠的眼神,就觉得自己要发疯了。

太后按着额头,半天才道:“你也累了,回去好好歇歇,不要胡思乱想。赵家的事,你父亲自然会有主意的。”

皇后一言不发地走了,青玉替太后轻轻揉着太阳穴,低声道:“娘娘为何不跟皇后娘娘分说清楚呢?”兵部尚书年纪已长,将要致仕,现兵部两位侍郎都有提升的资格,可资历更老的那位左侍郎却非于党,想要越过他将右侍郎提升上去还需花点功夫,这时候于党可不能后院起火。

“说了又怎么样呢?”太后也觉得疲惫,“她眼睛里只看得见后宫。当初,真是不该这么急……”

青玉低声道:“皇后娘娘十年无子,也是心里苦……”中宫无子,虽然不像普通人家的妇人一般要担心无子被休,但却关系着整个家族的命运,其压力更大。皇后这些年也不知吃过多少补药和偏方,尤其是前几年,整个凤仪宫里都整天弥漫着药味,连宫里的宫人走出去都能让人闻得出来。

“她跟我一样命苦啊……”太后轻轻地叹了口气。当初她也是无子,若不是她当机立断让一个宫人去伺候先帝,现在还不知是什么情形呢。

“罢了,你去挑些舒肝平气的药材,一会儿给她送过去。”这后宫中,她们这对姑侄总还是同病相怜的。

皇后的确需要点舒肝平气的药,这些日子她就时常觉得胸痛,越是身子不适,脾气自然也就更坏了。李太监不必说,如今已经有些失宠了,就是新得宠信的陈内监,有时也少不了要挨几句骂。

暖轿行至宫门,贴身宫人就在轿外低声道:“娘娘,吴才人又来请安了。”

“不见。”皇后冷冷地说,“快些进去,她愿意站就让她在这里站着!”

暖轿从吴才人身边径直过去,吴才人已经站得浑身冰凉,眼看着轿子消失在宫门之内,宫门缓缓掩上,这才转身往回走。

陪着她来的绿萝衣裳还没有她穿得厚实,更是冻得发抖,说话都有些不连贯了:“才人,咱们这样,有用么?”

吴才人叹了口气:“若不然怎么办呢?”

绿萝往周围看了看,细声道:“才人这样时常来,赵充仪怕要不高兴了。”

吴才人还是宝林的时候就住在春华殿偏殿,后来升了才人便迁到春华殿旁边一处小轩中,虽已算是出了春华殿,但毕竟还是紧挨着,这样天天往凤仪宫献殷勤,赵充仪又怎会不知道呢?

“依奴婢说,赵充仪日后或许也有大造化呢……”小轩里总有别的宫人内侍,倒还不如主仆两个走在空荡荡的宫道上说话来得方便。

“你是说,转投赵充仪?”当初住在春华殿的时候,吴才人对赵充仪也是有意讨好的,只是赵充仪不怎么理她,后来升了才人又迁了出去,这关系便更疏远了,这会儿再想凑上去也难。

“是啊,若是赵充仪生下皇子,那可了不得呢。”绿藤实在是怕了大冷天这样立在凤仪宫门口了。无论她穿几双袜子,将鞋子里衬上多少毡絮都不顶用,到了晚上就觉得双膝以下都是冰冷的,冷得发痛。

吴才人没有说话。赵充仪现在看起来的确是前途无限,可是她还是觉得,于氏一族更可靠一些,赵充仪这一胎未必能生得下来,问题只在于,于家要用什么手段。

“皇上把春华殿看得紧紧的,谁想做手脚也没有办法……”绿萝悄声说道。小轩就紧挨春华殿,她当然看得出来。

吴才人目光闪了闪,忽然有了个主意:“你说得对。既然皇后娘娘这里不纳我,我总要再找个靠山的……”

桃华上元节也要应召入宫的消息,在蒋家也掀起了一场小波澜。小于氏晚上睡不着觉,便跟丈夫窃窃私语:“太后做什么把桃姐儿也召进宫去,难不成也是替安郡王……”桃姐儿还能做郡王妃不成?

蒋钧也觉得这不可能:“大约是身子不适,召桃姐儿进宫诊脉吧?年节下不好叫太医,借着观灯的借口叫桃姐儿过去。”还没出正月,叫太医是很不吉利的事儿。

小于氏睁大眼睛看着纱帐顶,一点儿也睡不着:“杏姐儿进宫也有几个月了,听说至今皇上都没召幸过她。”而且除了去凤仪宫请安,蒋杏华几乎都缩在群香殿陪着王充媛说话,根本不踏足蒋梅华的玉卉阁。

“没用的东西。”这一点上蒋钧也觉得恼火。他是不喜欢这个庶女的,当初因为春蕙趁他酒醉爬床,闹得家宅不宁,小于氏与他冷战了好些日子。其实他对春蕙本也没那个念头,倒是觉得酒后失德成了他的污点,反而厌恶起春蕙来,以至于春蕙的死虽然有些蹊跷,他也懒得去查。

既然厌恶生母,对女儿自然也没有多少喜爱,蒋杏华在蒋钧眼里几乎等同于不存在。好容易这次进了宫,竟然也没有半点作用,怎能不让蒋钧恼火。

小于氏也愁得不行。原本弄蒋杏华进去是为了帮蒋梅华的忙,现在她不但不帮忙,还躲着蒋梅华,这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早知道还不如把她留下来,还能笼络个什么人——比如说,若是能将她嫁给刘翰林,不就有用了?

胸前又传来闷闷的胀痛。小于氏抬手揉了揉,只觉得腋下也有些刺痛。自打上回蒋锡当面说穿了她的病症之后,她也不好意思为这事看郎中,只叫丫鬟去街上医馆报了个病名,取了些药丸并几帖膏药回来。初时用着似乎好些,这些日子却又重了起来,晚上连觉都有些睡不安稳了。

“听说刘翰林年前去了趟蓝田,”想到刘之敬,小于氏顺口便道,“也不知差事办得如何。”

蒋钧对刘之敬的作法很满意:“他办事踏实。这事儿是件干差,但皇上对疫情向来关注,日后只要想起来,就是他的机会。”

所谓干差,就是没油水可捞的差事,否则也轮不到刘之敬去。但这同样也是个机会,只看有没有人看得透。现在刘之敬看透了,可见他有过人之处,只是出身太低,一时出不了头罢了。

蒋钧正琢磨着年后开了印,如何能让皇帝想起这件事儿来,便听妻子道:“也不知刘家几时来下聘,不如叫榆哥儿去探探口风?”

“这也成。”蒋钧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虽说已经纳吉,但到底还是要下了聘才算是真正的板上钉钉呢。

其实用不着蒋榆华去刘家,刘之敬那边已经急了,好容易憋过了初五,便约了蒋榆华出来,去茶楼里坐下说话。

蒋榆华早得了小于氏的吩咐,他与刘之敬素来说得熟络,倒也不必拐弯抹角,寒喧了几句便笑道:“刘大哥几时来下聘?年前媒人跑得那般急,我母亲生怕准备嫁妆都来不及,紧着催我三婶娘呢。”

刘之敬正巴不得提这事儿,连忙道:“我今日正是为了这事儿来的。年前我不在家,母亲心急,礼数上未免有些简慢了。我想着给岳父岳母并家中众人都备一份礼,只是不知道该备什么礼,还要请教你呢。”

蒋榆华笑道:“刘大哥怎说得这样客气,我们马上就是亲戚了——对了,如今我叫你刘大哥,可等成了亲,你就成了我妹夫了,这可真是想不到的事……”说着笑了起来。

刘之敬只得陪着他笑。蒋榆华笑了一会儿,方道:“我三叔三婶都是和气人,礼并没有什么难备的,另有我三姐姐——你想也知道的,就是在蓝田洛南治过疫的——原是我前头三婶娘留下来的女儿,备礼倒要仔细些。”

刘之敬一听他后半句话,心里就是咯噔一下。到了这会儿他已经确认,蒋家从未认为他要娶的是蒋桃华,而不是拿了别人的庚帖来糊弄他,否则蒋榆华不会这么坦然地提起蒋桃华。

这问题只可能出在他画的那张图上。刘之敬心里迅速盘算着,试探着问道:“原来你这位治疫的三姐姐也是你三叔的女儿?那岂不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