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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儿(22)

作者: 陸離/陆离 阅读记录

渠锦堂沉沉一把目光,把屋里的人,脖子都瞧矮了。

他往铺上看,一个窝挪一个窝的找,一直找到最后,大炕的那头,一床旧褥子,常乐白白的小脸埋在里头,身上,还横了一条男人的膀子。

说男人,那是托大,顶天一个小孩,发身子总睡不醒,小身板薄得像片柳,哪儿热乎往哪儿钻,这会儿,都钻到常乐怀里了。

渠锦堂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心都给煎熟了,上去,一把把压在常乐身上的人提起来:“起开!!!”

常乐是被他从热被窝里揪出来的,揪到一半,舍不得了,就这么一个躺着,一个站着。他整宿没睡在房里等他,他呢,宁可和这些长工学徒挤一炕上。

“你!”

就这么不乐意和我待一屋!

这句话,渠锦堂憋得脖子都粗。

常乐硬是给闹醒了,软绵绵的眼,睫毛沾了露子似的,湿的,手指在上头抹过,身上痒的,忍不住想打抖。

他这样,渠锦堂还怎么下得去手。

“少爷!”

身边的伙计只当他要动手,都上来拦着。

“闪开!”

渠锦堂气呼呼地搡开人,把木门撞得哐当响,跑了。

打那往后几天,渠锦堂有意躲着常乐,两人之间有嫌隙,店里的人都规矩了,生怕一个不顺惹少爷不高兴,渠锦堂倒没和谁再起犯冲,只是……

“掌柜的。”斗上的相公①找来,“您去跟少爷说说吧。”那天之后,渠锦堂说什么也不肯和常乐住一屋,自己抱着被褥挤通铺,谁跟他都不敢挨着,“再这么下去,大家伙可都没好觉睡啦。”

常乐安抚了他几句,把人送出门,是不能这么下去了,常乐想,他得去找渠锦堂,他们俩有事,关上门解决就是,他不能让他俩的事儿耽搁成店里的大患。

夜里,渠锦堂回屋,炕上他的被褥没了。

“少……少爷……”每天夜里挨着他睡的小孩哆哆嗦嗦来传话,“掌柜有事找你,让您上他那儿去一趟。”

渠锦堂的气儿还没顺过去,穿着衣服上炕:“不去,他要见我,让他自己来!”

小孩被他吓得打冷嗝,可还记着嘱咐:“掌柜的说,你要不去,他就在屋里等你。”

“等一宿,也等你。”

①米粮店的相公,也就是柜台营业员。

第22章

胧月,从一片云的背面露了面,拉长地上烛火一样呼呼晃晃的影儿。

渠锦堂一溜飞跑进后院,他的心里还埋怨,脚下生风,步子抖露他的真心意。

到了门前,屋里点了灯,馨黄的一爿窗。

门上两串红火火的辣子,喜日子的鞭炮似的,他又踌躇,先蹬了蹬跑歪的鞋,捋直身上衣服,十根手指拢过头发,定了气儿,才去叩门。

门没关,一推就开了。

常乐批了件袄子坐在床上,听见推门声,往门口看过来,瞧是他,先低下头。

渠锦堂心里跑过一万匹马,还装,边把门上严实了,边硬声硬气:“叫我来干嘛?你常大掌柜架子可大,有什么话不能店里说。”

门阖上的时候,常乐抖了抖,这间屋里存着他不好的记忆,他在怕,渠锦堂的眼神太露骨,那不是东家看伙计,冤家看仇人的眼神,是一个起了意的人,还没弄明白自己想干什么,先毛毛的,死死把人盯上。

屋里只有一盏灯在跳,俩人都没动,各自揣着心思,等对方先开口。

“少爷……”

常乐那么叫他,叫得渠锦堂的心,盐卤的梅子一样,一阵酸,一阵甜。

“回来甫阳,一直没抽空上府里,是我的错。”渠锦堂听见他说错,眼眶红起来,常乐从床上挪下来,和以前一样,他和渠锦堂之间要有什么,总是他先认错,“我跟您告个饶。”

这不是渠锦堂想听的:“十几年没回来,现在想起告饶?”

常乐愣了,他还是恨他:“早该来的……”为什么没来,他没说。

棉袄细碎的摩擦,点火似的窜进渠锦堂耳朵,满心烦乱,来了,带着体温的人影,渠锦堂握紧拳头,耿着脖子忍,那么大胆,无法无天的一个人,也有怵的时候,盯常乐的鞋尖,不敢正眼看他:“少爷怨我,也是我该的。”

“怎么敢当。”酸鼻子皱眼,他也不想刁难,备不住心里有恨,“常大掌柜找我来,就是说这个?”两片嘴皮子一碰,就想把事儿给揭过去,想得美!

常乐知道渠锦堂不会那么轻易放他过门:“往日我有什么做得不周到的地方,我给少爷认错,少爷怎么待我,我都没话说。”刻在骨子里的驯良,他的忠给了渠家,给了茂兴号,对渠锦堂,只有一副好性子,“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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