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憾生(11)

佟夜辉回公司上班,他这一生在稍稍懂点世故起就对自己的人生抱有极大的野心,正值最鼎盛的年华他创造出一个繁盛的商业帝国,他打算让他的帝国一直繁盛下去,直到他的中年老年,为它奉献出所有的精力是他的本能,虽然现在看起来有些东西对他的意义已经不同了。

一日庸庸碌碌的过完,临近下班的时候任静踩着点推门进来,她走路间都带着干净利落的劲头,大步从容的迈步进来,宽大的裙摆的在她的小腿间飞扬,她在这个时候进来是不需要通报的,这是佟夜辉,邓辉和她三人之间的默契,她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情,尺度都掌握的很好。

憾生就从来没有这样的机灵,她什么时候要找佟夜辉从来都不会顾及场合的,当年就连要问佟夜辉晚饭吃什么,她都能当着整个公司的人喊着问他,当时是多么的让他难堪啊,就是如今想来,也没有多愉快,可是如果当时他要是能豁达一点,就是随便应她一声,而不是掉头走开,那憾生也不会被当时公司里的员工那样孤立了吧。

其实当初在那个贸易公司里,憾生虽然是法人代表但是却连一点实权都没有,公司所有事务她一点边都沾不上,大家都知道说了算数的是佟夜辉,而佟夜辉不把她当回事,别人也就没人真把她当回事了,她处在一个尴尬的位置却完全被架空,所有人都带着鄙视的情绪孤立她,最后她自己觉着待在公司里也没意思,就干脆不去了,日日在家里守着点方寸之地,守着佟夜辉能回家。

其实当初就是答应她一声又能怎么样呐?她那样大嗓门的吼,也不过就是想得到他的注意罢了。

佟夜辉那样出神的想着,任静张着漂亮的手掌在他眼前晃了又晃,他回神看向她。

“想什么呐?”任静笑盈盈的问。

“没什么。”佟夜辉答得平静。

任静在围着佟夜辉的办工作溜溜达达的转了半圈,随手翻翻他桌子上的文件,这也是她的一项特权:“后天晚上去我家吃饭啊,我爸妈要见见你,我跟他们说好了的。”她背着手站在他面前,说的随意而娇憨。

佟夜辉长久的沉默,很久以后,久到任静脸上的笑容已经快要维持不下去了,他说:“对不起,我不能和你结婚了。”

任静如遭雷击,脸上的笑容到底是维持不下去了,她及其困难的干巴巴的问:“为什么?”

佟夜辉也回答不出来为什么,他的人生婚姻也是他经营的一部分,但是他现在不想经营这一部分了,似乎自从憾生死了以后,他的世界有一部分就颠覆了,只是还不那么明确,他知道憾生到最后最爱,最恨的那个人还是自己,她到最后求的恐怕也就是和自己有个百年好合,他现在是给不了她了,所以他也不想给别人。

任静后退了一步,有要走的趋势,她的样子很混乱,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应付眼前的局面,佟夜辉开口说:“其实,任静我不是什么好人,我自私,好专营,就是把婚姻也当做自己的踏脚石,如果你和我结婚只会得到一个冰冷的丈夫,我没有把你放在心上,更谈不上对你有爱情什么的,我不会真心的心疼你,也不会真心的关心你,等你明白这些,又不甘心的时候,你的生活将会是场灾难,所以趁着现在你好好想想,名车,房产,钱我都可以给你,只要你提出来我都会补偿你。”

任静往后退了两大步,她想不明白本来进行的很顺利的事情怎么忽然一下子变成了这样一个局面,她有些应付不了了,跌跌撞撞的往外走着说:“我想你也要好好想想,你这样对我很不公平。”

任静匆匆离去,来时意气风发,走时步履仓皇。

佟夜辉目送着任静离开,看着她走出门口,半垂下眼皮,看不出什么情绪,他这人从来不说自己的不好,他是虚伪和伪善的,谎言已经成了一种习惯,可就在刚才他对任静直白的剖析自己的时候,说的都是大实话,那些话说出来却让他有种痛快的畅快感。

佟夜辉在天黑以后从办公楼里走出来,然后开车去了“金迷”,他现在有些怕回那个空荡荡的家,这些日子以来他晚上无处可去的时候大多都是去了“金迷”那里至少有人声,有酒喝,喝醉了还有顾北把他扛回家,不用一个人烂醉在家里,弄的自己颓废毫无尊严的样子。

佟夜辉其实没有什么酒量,而且他也不喜欢烈酒入口的那种灼烧感,从自我喜好上来说他不喜欢喝酒,但他几乎天天偏执的把自己灌得烂醉其实是有个无法述注于口的念头,他想见见憾生,他觉得人要是有魂魄一说的话,他想在自己神志不清的时候或许能见到憾生,憾生已经死了好些日子了,可她一次都没有入过他的梦里来,他想憾生是恨他的,是不会来跟他道别了,可他也知道憾生是放不下他的,他总是怀着那么一丝希望,其实憾生一直都在他的身边只是他看不见罢了。

佟夜辉还是自己占着一个大包厢,一口一口的灌着酒,味道不好,喝到嘴里从食道一直烧到胃里,火辣辣的疼,他最近酒量见长,要到喝醉的世界恍惚的境界似乎越来越难,最后不知喝了多少也不知喝了多久,喝的脑子“嗡嗡”作响,胃里往上顶着要吐出来,实在是喝不下去了,斜着倒进沙发里。

四肢大张的躺在那里的佟男人没有保持那个姿势多久,几秒钟后他忽然翻了个身,半个身子支到外面,翻江倒海的吐了起来,胃里没有什么东西,吐出来的都是些酒液,开始还吐得汹涌澎湃的,到后面就光吐胆汁了,最后实在是什么都吐不出来了,就在哪里干呕,一声一声撕心挖肺的,仿佛连胃都要吐出来了。地上青青黄黄的一片,空气中充斥着浓烈的酒精和酸臭味,这个男人浑身上下混乱而狼狈。

角落里的一盏落地灯,闪了几闪,暗暗的光线下那里形成了一个暗影,佟夜辉被忽明忽暗的灯光吸引着看了过去,眼泪忽然就落了下来:“憾生,你要记着恨我,把我对不起你的都一笔笔的记着,将来等我也下去了,你一笔笔的都讨回来。”他终于哽咽:“憾生,你别忘了我。”

第十章

佟夜辉对着那盏线路短路的落地灯的深情表白状,被正好推门进来的顾北从头到尾看了个清楚,当时他心里就打颤,心想:佟夜辉这怕是魔障了吧。

顾北不敢再让佟夜辉一个人喝到醉死,第二天佟夜辉再去“金迷”的时候,顾北亲自堵在门口,看他进来直接就给他迎进了一个大包厢,里面人声鼎沸正是热闹的不可开交。

顾北这人不像佟夜辉这样的,事业做得老大,平时在台面上的时候前呼后拥的,可私底下却真真是个孤家寡人,连喝个酒都没人陪。

顾北是个真正的二世祖,他这人不像佟夜辉那么寡情,一路发达一路就把没有利益关系的私交伙伴丢的干干净净,他这人生活环境所致,身边不乏一群和他家境一样的人物,他是个喜欢热闹的,随手一招就能招来大把的狐朋狗友。

顾北被昨天佟夜辉那个样子吓到了,他一边往包厢里拽着佟夜辉,一边忽悠他:“哥,你一人喝闷酒多没意思,他们都是来凑热闹的,就是给你凑个人声,热闹点,你要想喝,就在这喝,别自己灌闷酒然后还发癔症吓唬我行不?”

佟夜辉知道昨天自己那样子,顾北是看见了,他其实也无所谓,知道顾北是真的担心他心里还是领他这份情的,他朝顾北点点头,顺着他的手劲也就进了包厢。

包厢里聚着一圈人,男男女女的有十几个的样子,里面有几个男的佟夜辉认识,看见他进来隔着老远就大声的跟他打招呼,纷纷起身给他让位置。

佟夜辉不想和他们掺和,走到角落里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嘴里应付着:“你们坐,别让我打扰了,你们继续。”

众人看他已经落座,也就都消停了下来,恢复原状,继续喝酒逗乐。

顾北要来酒陪着佟夜辉喝,屋子中央的茶几边上围着一圈人正热闹,最中间的一个高个子女孩已经坐到茶几上去了,她身边的几个男人一人搂着个女的围着的就是她,这姑娘衣着单薄,一件小T恤挂在身上还露着半个肩膀,她高举着一个黑漆漆的骰子桶,一阵群魔乱舞的抖动,然后“砰”的一声把骰子筒砸在自己盘着的腿跟前,大声嚷嚷着:“买定离手啊,买定离手啊,是爷们的,输了的就要真喝啊。”颇有点赌客的气势。

不过他们不是在真的在赌钱,佟夜辉知道这里的女的都是“金迷”的小姐,她们是在这赚钱的,怎么会真的在这种场合跟这帮男人们赌博,不过就是个玩罢了。

佟夜辉低头闷头喝了一口酒,他不想在人前喝醉,打算过一会就走,那边忽然又传来一阵哄笑声,刚才那女孩豪迈的声音传过来:“余老板!你要不得,出老千啊,欺负人啊,把藏着的骰子交出来,要不老娘代表月亮消灭你。”她能真的消灭谁啊,就是逗个乐子罢了,佟夜辉低头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