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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恋(4)

缓缓地说。

永不。

他总是会用最简洁的字句来表达自己的心境,时常会让人感动地落下泪来。

子瑾不是个善于徘徊于尘世中丑陋人性的人,他有时候在我眼中清澈地就家乡春季的湖水。可是他却那样做了,因为他从出生开始就意味着有了一种无法选择的人生。即使,那些尘封往事已过去多年。

腊月十五的时候,铺子里来瞧病的人不是很多,天气冻得让人不想出屋。我也开始从陈四叔那里学会理帐,在店里人手不够时帮帮忙。四叔本是姥爷的远房堂亲,在西域做过小生意可惜砸了。从外地回来一家人温饱都有问题,却不通什么医理,于是便来店里管管帐本,毕竟是自家人,也放心。姥姥还一直感叹,委屈了我,让一个姑娘家出来在外面抛头露面的。我倒还不怎么介意。

我喜欢听四叔说话,他四处闯荡,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他与人闲话时无论扯到什么,最后都总爱加一句。唉,外戚当权,社稷之不幸。仿佛这就是一切恶事的本源。那时,我并不能完全明了,想当然地以为他指的外戚是当朝皇后的娘家。

下午,姥姥从隔壁的米店王家串门回来,兴冲冲地走进屋对我说:“你王婶说,明姜巷的珠宝店来了一批新货。月儿也去挑件首饰,过年了好生打扮打扮。”

我浅笑摇摇头:“不用了,姥姥。又不见什么人。”

姥姥哪会依我:“谁说的。快去快去。”

我赖不过,只好与荷香出门。

街上依旧是喧嚣,繁杂。

店里的老板热情地拿出很多首饰放在柜上。

耳铛、玉镯、云簪、步摇、珠花……一个并一个地摆着。琳琅满目,华光耀眼。

我却独独看到了一个小钿子。

那是用金片打制而成的团花。

在一个葵花状的花蕊四周,分别有八个独立的花瓣,每瓣中都凹进一层。突出的地方分别用金丝累成网纹,瓣子之后,又以八片花瓣衬托。

晃眼一看,就似一朵含蓄绽开的山菊。

我的目光再也挪不开,伸手将它拿了起来。

店家是个精明的生意人,身材微胖。见到这情况连忙附和。

“姑娘真是好眼力。这金钿是本店最上等的好货,整个京都就此一件。”

我本想只是来看看,敷衍姥姥而已。可惜再怎么说也是个小女子,对这小钿子动了心。

我抬眼问:“多少钱?”

他白胖的脸把眼睛挤成一条线,眯者说:“福州访宇轩的珍品,”朝我比了个手势,“一百二十两。”

我在心中倒吸了口凉气。

一百二十两,是小户人家一年的开销。

若是爹爹在世,我或许还会吵着不肯罢休。

可惜……

我勉强地向店家笑笑,说:“再看看别的。”带着尴尬。

忽然,身后有个似乎熟悉的声音响起:“什么小玩意儿,也让我瞧瞧。”

我转头,又是他。

青衣,暗香,明朗若骄阳的笑容照在日影中。

后进来的是前些日子打过照面的白净少年。

他说罢,就要来拿我手中捏着的金钿。

我原本是要放下的,可是经他这么无礼一夺,竟然激起了我的怒气,就不放开便宜了他。说:“请公子松手。”

他却只是问店家:“多少银子,我买了。”

店家见他看似出手阔绰的人,哈着腰:“一百二十两。小的这就给你包上。”说这用一条缝的小眼瞟我,示意不要挡着他的财路。

我从小哪里受过这种委屈甚至是欺负,更是坳上了劲,死不放开,说:“我又没有说我不要。”脱出口时也没有底气。

于是,他拿钿头,我拿钿尾。

僵持。

荷香在一旁也帮忙说:“尉公子,你一个大男人买这发饰做什么?”

“买给我喜爱的女子,所以还请闵姑娘承让。”说这话时似笑非笑,还猛地把脸凑过来,直直地盯着我看。

眼睛离我只有两寸,透过他的眸子映出的我,脸色刹然苍白。

那一刻,我的心突然收紧,异样的感觉从双手的掌中向全身蔓延开来。一点一点松开自己的手。

他心满意足地拿走金钿,在手中把玩,说:“我也不能总让着你。”

路上,荷香几次低首说:“小姐……”却什么也没接下去。我知道她难过,为的是此时的家境,而我却不仅仅是因为这个。

她一直都是个不会掩饰自己的孩子。

我倒是淡然带过:“反正我也不喜欢。”神情轻松地牵起她的手说:“咱们到玉花街给你买盒胭脂去。”

其实,心中远不如脸上那么平静。各种复杂的情绪在体内相互交汇、渲染。说不出的滋味。

回到“宁善堂”。姥姥见我便说:“有个姓尉的公子送了个盒子来,说是刚才你忘在首饰店里的。怎么这么不小心,我搁在你房间桌上了。”

我与荷香,相视,继而都匆匆奔进房。

推开门,圆桌上摆了个精巧的檀香木制锦盒。

打开。

果然是那只金钿。

我定在原地,静了一会,才轻轻合上盖子,说:“改日,还给他。”

荷香很是惊讶:“我还以为小姐会很高兴呢。”

我淡淡一笑,嘴角含着苦涩,依旧是那种难以言表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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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入了二八,天气又有些转暖了。

夜里,突然被一阵马蹄声惊醒。似乎是在京都宽敞而平整懂得石板上飞驰一般。一下又一下地,急促又激烈,像是踩在心坎里让呼吸都急迫了起来。

我原本就是个睡得浅的人,只听马蹄渐远,自己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起身点灯,看到案上的沙漏,未到四更天。夜还沉得很。

第二日,姥姥早早就在院子里张罗。我知道今天那个尉公子要来。

上次,他送来金钿时,还顺带了些糕点来看望姥姥。东西虽然平常,却是用了心思的。而且又不唐突。与姥姥话了几句家常,哄得老人乐呵呵,合不上嘴。便请他今日来吃饭。

看着姥姥的热心,我知道她的用意。几次都在我面前说他,品貌皆佳,又懂礼节,要是还没有家世……

我只是撒娇含混过去。

不知不觉已近晌午。

倒是铺子里热闹得很。四叔家中有点事情,我便出来帮忙。

有伙计们些是与客家熟识了的,便攀谈起来。

“昨夜,不知南域又有什么军情急报了。”

我一楞,想着那些琐事,居然把夜里的牵挂都忘了。

“是呀,我们家大人,四更天就接到圣旨被传进宫。”

“听说,南域的军队都到雍州城下了。”

“是么?”

此时,荷香伸手朝街外一指:“小姐,尉公子来了。”

我闻声望去,果然是他,还有那少年。从拐角处向药堂走来。

依旧是一身青衣,脸上带着的淡淡倦意,也掩不住那种与生俱来的骄傲的狂气。

他似乎是察觉到我的目光,转眼看我。面上疲惫的阴霾与复杂神色一扫而尽,露出暖如煦日的微笑。

我低头避开。

荷香从内堂把姥姥请了出来。老人家一看见他就喜笑颜开,招呼他坐下。

他拱手道:“老夫人,今天家里出了些事,来迟了。还望包涵。”

姥姥说:“哪里,哪里。”

请他一同坐在扶手漆椅两侧。那少年立在他身后。

坐定后,他想起什么,唤着:“明连。”于是少年恭敬地将手中的木盒放在几上。

想必明连便是少年的名字,好生奇特。

他说:“上次见老夫人还不嫌弃,就又备了些点心,还请尝尝。”

“尉公子太客气了。”让荷香收下。

我在旁边的柜上拨算盘理帐,心里很惊讶,怎么他对别人都人模人样的偏刁难我呢。

姥姥说:“那么尉公子进里屋歇歇?”

他看了我一眼,见我没有放下帐本陪他的打算,回道:“我就在这儿陪闵姑娘坐坐。”姥姥也就立即明白,点头,回了屋。

荷香把茶承了上来,放在小几上。我忽然想起了那只金钿。

那日,姥姥从荷香那儿听到我的话,来劝我。我了解,姥姥怎么会不知道那本来就是这尉公子想送我首饰想的托词。她说,月儿,一个女儿家,也不能太傲气了,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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