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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带昭阳日影来(15)

子瑾的头便僵在半空,一时间他的脸离她很近。

看到她因为烧了一夜而红扑扑的脸蛋,还有鼻息间淡淡的清香。以往不是没有这么与她接近过,但是不知为何,此刻他的心倏地就狂跳起来。

那淡粉色的唇,在诱惑着他体内的什么东西,于是情不自禁地伸出手,用指尖抚摩着她的唇,眼神迷茫且炽热,然后一点一点地俯下身去。

突然,夏月梦中不安分地嘟啷了一声,嘴唇微开,那种嘴型好似是在叫“弟弟”。

弟弟。

子瑾蓦然惊觉,象被烫着了一般,猛地起身,逃出了姐姐的闺房。顾不得下雨,也顾不得楚仲在后面叫他,一路疾步逃出闵府,走到城外湖边,心跳渐渐平息以后,才觉得那几绺强行从夏月手中抽出的头发,隐隐抽痛。

锦洛湖面因为淅淅沥沥的秋雨而更觉烟波朦胧。

似乎有什么东西毫无声息地苏醒了。

当时手足失措的子瑾并未发觉避在门外拐角处,端着汤药因为看到这一切而惊讶无比的荷香。

她张着嘴吃惊地半天合不上,脑海里不停地交替闪现着两个字——天谴。

待她回过神端着汤药进屋,夏月已经醒了,她穿着单衣坐在床上,眼神还是高烧后懵懂状态。她拍了拍昏昏沉沉的头,“我迷迷糊糊听见你和子瑾说话来着。他人呢?”

“少爷他……他……有事出去了。”荷香忍了忍,终究还是没把实话告诉夏月。

事情好象就这么风平浪静地过去了,荷香琢磨着。

可是连续好几天,子瑾都在刻意回避着夏月。

唯一一次正面说话还是在齐安一名为《奢鉴》之文震撼东域时。

齐安彼日在茶楼上有感于对面的锦洛州吏为了讨爱妾欢心在畅园包场十日而作。当时他一气呵成,连杯中的茶还未凉便作成文章,且句句精辟。州吏王奎恼羞成怒便命人捉了欲除之而后快。哪知这文章不竟为何传到了天子耳中,据说皇帝倏然一笑,“倘若朕廷下官吏没有这等容人气量,也妄为人臣了。”既不追究齐安讥讽朝廷之罪,也未督促御史台撤查王奎,只是一句话便笑过了事。

那王奎得知圣训,连夜就放了齐安。

“若其眷恋穷城,徘徊歧路,坐昧先机之兆,必贻后至之诛……”

夏月早就熟记于心,朗朗念出后,情不自禁地夸道:“齐先生实有文人的铮铮傲骨。”

原本还好好的,子瑾一闻夏月之言,眼睛蓦然就黯然了些,“我回房了。”语气一反常态。

姐弟的关系在莫名之间就更加冷凝了。

一日,夏月在路上碰见齐安,她敛襟一礼“齐先生”。

齐安看着夏月的眼神,觉得她似乎有话要讲,于是说:“在下刚刚从一位朋友那里得了些永山毛尖,闵姑娘要不要到鄙舍尝尝?”

夏月答应后,遣了荷香把父亲的药先送回去。

草棚之下,秋风徐徐。

一壶寻常的清茶自齐安手中缓缓酝来别有一翻滋味。

“我只道是子瑾泡茶的姿势好看,却不知原来是齐先生教得好。”夏月称赞。

齐安笑笑算是回答,并不谦让。

他面目平庸,却在举手投足之间油然给人清傲韵致之感。

放下茶盏之时,夏月忽而又换了一副神色,“齐先生,近来你教子瑾时觉得他心中可有不快?”眼神关切又担忧。

“还好。他向来都是最听话懂事的。”

“哦。那就是我什么地方惹恼他了?”夏月蹙眉喃喃自语。

忽然,齐安那个在一旁清理葡萄藤下杂草的书童插嘴说:“闵公子平日里最为宽容,无论何事都不会恼的。”

“宽容?”齐安听到这个词有些感慨,“一个十多岁的孩子哪里懂得何谓宽容,定是以前经历过什么大苦大悲罢了。”

夏月闻言一惊,再看齐安坦荡的神色,才放下心来。却又有些羡慕道:“难怪子瑾最推崇先生,连我信口胡乱夸耀几句,都不被他应允。”

“闵姑娘怎么说?”

于是夏月便将那天因议论齐安文章,子瑾拂袖而走的事情娓娓道来。

齐安一笑,“也许并非因为姑娘所夸之人,而是那话是由姑娘口中所出的缘故吧。”

于是夏月便将那天因议论齐安文章,子瑾拂袖而走的事情娓娓道来。

“也许并非因为姑娘所夸之人,而是那话是由姑娘口中所出的缘故吧。”他犹豫地说出这翻话,却见夏月舒眉展颜,“原来在子瑾心中,我还是要比先生来得重要些。”

一个人回家,正遇上子瑾在一一按照楚秦、楚仲的指导练功。只是坚持了多年,身体的好转没有预想中那么明显。

她一见子瑾便笑,后来索性在石凳上坐下来看他。

子瑾本来一个人练得好好的,见夏月一直盯着自己,笑得他背心有些发毛,况且俩人也有多日不搭理对方,所以她的行为更是让他蹊跷。于是动作越来越僵硬。

“唉——就算楚秦睡着了都比你比划地好看。”她趁他目光朝这边的时候,抓紧时机说了句话,免得他又没“看”见。

子瑾脸色微微一红,尽自练下去。

夏月走去打断他的动作,掂起脚将脸凑到他的眼前,笑眯眯地说:“以后不许不理我。”

“月儿你……”子瑾微微怔忪,哪一次闹别扭不是他狠不下心不得不投降,才得以过关。这回她居然会主动找他说话打破僵局。

“听了齐先生的话,我决定原谅你。”

齐先生?

子瑾听见如此三个字,眼幕垂下颇为怅然,“我去换衣服。”退后几步继而抽身离开。

俩人之间的气氛又凝固了起来。

闵老爷的身体是越来越不济,即使这样他还是带着子瑾还有楚家两兄弟去了趟远门。

夏月送了他们回屋后,见那块子瑾玉静静地躺在自己床上。不知何时被他悄悄放在那里的,随着父亲他们出远门愈加频繁,她替子瑾保管这个东西的时间也愈多了。

最近子瑾对她的态度不知道出了什么毛病。

“这样岂不是很好。还记得那日我说宽容之类的话么,也许由于什么原因迫使他要在家里和私塾里做一个人见人爱的好孩子而已。如今他突然有了脾气,说明他的心已经在你面前不再伪装了,而是原原本本地敞开来。”齐安如是说。

夏月眨了眨眼,她也这么想过,只是不如齐安讲的那般透彻。

“齐先生年已而立,为何还不娶妻?”

她陡转话题,突如其来的一问让齐安猝不及防,“在下……”他沉吟,“在下心不在此。”

“我原以为齐先生是想隐隐于市的,只是没想当众写出那样尖锐的文章来。”

“不过看到国家也许将最终残败在这些人手中,忍不住发几句牢骚。说到那事,还要多谢闵老爷在州衙牢狱中为我费心打点。”

“还不是一点用场都没派上,若不是皇帝老……”本来还有一个“儿”字留在口中,想到子瑾以前的话,顿觉失言,改口说:“幸亏当今皇上一句话,说不定就回天乏术了。”

齐安笑笑,“在下孑然一生,从无牵袢,死不足惜。”

“那就不为了一个区区王奎,可惜了先生惊世之才。”

夏月前一步刚走,一位少女就进门。少女大约十五六岁,单名一个岚字,家就住在齐安隔壁,自小就常来私塾里玩,齐安也一直当她做妹妹看待。

齐安看着夏月远去的背影,“她是个很特别的人。”如男子一般聪明且敢为。

“她就是闵公子的姐姐?”阿岚一直暗中喜欢着子瑾,这心思齐安也是知道的。

“阿岚……”齐安意味深长地看着小姑娘,欲言又止。隐约中觉得这段爱慕会以失落而收尾。

刚过一会,却又见夏月去而复返。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把刚才买的棋谱忘在先生这儿了。”

书童立刻去寻,走的时候齐安叫住她,“在下也要出门,顺路送姑娘一程吧。”

他们这一走,正好让一个人扑了个空。

私塾外停下了一座青色两抬小轿。轿帘两边都放下来,里面的人,掀起一角,对随轿的一个劲装男子说:“你就说是从京城对齐安慕名而来的。”里面光太暗,书童看不清楚,只瞧见那人修长有力的手上戴了一只羊脂的白玉扳指。

劲装男子毕恭毕敬地应了一声,就来询问。

书童回之一揖,“抱歉的很,我家先生刚跟一位朋友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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